钱塘的夜色，比白日更添几分迷离。河畔灯火如星子洒落，勾勒出望江楼飞檐翘角的轮廓，楼内人声鼎沸，酒香、菜香混合着脂粉气，蒸腾出与西泠小院截然不同的、带着些许靡丽的热闹。
苏小小跟着小白鞋，从酒楼后门一处不起眼的通道悄然潜入。心跳得有些快，掌心微微沁汗。她穿着一身小白鞋为她准备的、便于舞动的改良胡服，依旧是缥碧色，却剪裁得更贴身利落，袖口束紧，裙摆虽保留了飘逸，却不至于碍事。脸上蒙着一方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清亮中带着紧张与兴奋的眼眸。
“别怕，”小白鞋捏了捏她的手，脚踝银铃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脆，“跟着我的琵琶声，把你那天在山里跳舞的劲儿拿出来就行！这里的看客，要的就是个鲜亮痛快！”
后台逼仄，混杂着油彩、汗水和各种香料的味道。透过帘幕的缝隙，能看见大堂内觥筹交错，各色人等——有豪商巨贾，有文人墨客，亦有寻常百姓，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方铺着红毡的舞台上。
轮到她们上场。小白鞋抱着她那把音色脆亮的琵琶，率先走出，一阵急促如雨点的轮指，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她今日也换上了火红的舞衣，额间缀着金饰，明艳如火。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踩着琵琶的节奏，翩然跃入那片被灯火照得亮如白昼的红毡。
起初，那无数道投射过来的目光让她几乎同手同脚，面纱下的脸颊滚烫。但很快，小白鞋那泼辣鲜活、充满生命力的琵琶声包裹了她，那急促的节奏仿佛敲打在心跳上，让她无暇多想。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模糊的人脸，只感受着身体的律动。她想起了山中肆意的风，想起了林间倾泻的阳光，想起了那种无拘无束、天地唯我的自由感。
旋转，腾挪，扬袖，回身……动作由生涩渐渐变得流畅，由刻意慢慢融入本能。缥碧色的身影在灯火下化作一道流动的光，衣袂翻飞间，带起细小的风。她没有刻意模仿小白鞋那种外放的、带着胡风的热辣，而是将清商乐的柔曼与自己体悟的山野灵韵结合，舞姿既有古典的韵味，又带着一股不属凡尘的飘逸与灵动。
琵琶声愈发激昂，如同金戈铁马闯入江南春色。苏小小的舞步也随之加快，一个接一个的旋转，裙摆如碧色莲花层层绽放，珠光与宝石的碎片在灯光下划出璀璨的轨迹。汗水浸湿了额发，肺叶急促地呼吸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袭来，但与之相伴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的畅快！
台下起初是好奇的静默，随即响起了零星的叫好，接着，喝彩声、惊叹声如同潮水般涌起！那些目光不再让她不适，反而如同燃料，让她心头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有纯粹的欣赏，有对美的惊叹，或许也有些许不那么纯粹的打量，但在此刻，都被一种巨大的、掌控全场的成就感所淹没。她就是这方舞台的中心，是这满堂喝彩的源头！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苏小小以一个舒展的姿势定格，微微喘息着。面纱下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小白鞋冲过来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兴奋地低语：“成了！小小，你看到了吗？他们为你疯狂！”
那一刻，苏小小忘记了礼教，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所有束缚。她只记得这种被万众瞩目、才华得以肆意挥洒的快感。这感觉，如此鲜活，如此滚烫，让她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