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问道录》续.
第一章 死寂之林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山洞，只见月光下的山林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但云尘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太安静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仿佛整个山林都陷入了沉睡。奇怪，这附近的生灵气息都消失了。凌霜的声音压得极低，右手悄然按上腰间的玄铁短匕。她的指尖泛着淡青色微光，那是运转灵力探查的征兆，可往日里能感知到百米内飞虫振翅的灵觉，此刻却像被浓雾裹住的烛火，只能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无。云尘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潮湿的腐叶。泥土里本该蠕动的蚯蚓、潜藏的蚁群，甚至腐殖质发酵产生的微弱生机，此刻都荡然无存。他折下身旁一根松枝，发现松针虽然翠绿，却僵硬得像金属打造，轻轻一折便断成几截，断面处没有丝毫植物纤维的牵连，反倒闪烁着类似水晶的光泽。不是沉睡。云尘将断枝抛向空中，松枝在月光里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地时竟发出清脆的金石碰撞声，是被抽走了生气。凌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三天前为躲避的追杀逃入这片青雾山脉，彼时林中还生机勃勃，晨有山雀在枝头筑巢，夜有狼群对月长嗥。可现在，这片覆盖百里的原始森林，竟变成了一座精致却死寂的标本馆。往深处走。云尘突然抓住凌霜的手腕，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他指向密林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那里的月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连星辉都无法渗透，生气消失的源头在那边，而且...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他听见了歌声，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而是某种类似无数根琴弦同时震颤的嗡鸣，正从黑暗深处幽幽传来。两人展开身形，像两道青烟掠过低矮的灌木丛。云尘的流光步踏在腐叶上悄无声息，凌霜的踏雪无痕更是连脚印都未曾留下。但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愈发诡异：本该在夏夜绽放的荧光菌，此刻像凝固的蓝色泪珠挂在树干上；溪流里的水珠悬浮在半空，折射着月光形成一串晶莹的项链；甚至连风都变得断断续续，时而呼啸如狂涛，时而停滞如死水。不对劲！凌霜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身挥出短匕。玄铁刃划破空气时带起一串火星，竟在她身后三尺处斩开了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薄膜。薄膜破裂的瞬间，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如潮水般涌出，在空中扭曲着聚合成一只半透明的飞蛾，翅膀上布满了人脸形状的花纹。飞蛾振翅的声音尖锐刺耳，云尘只觉识海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要扎进脑海。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气让意识清醒了一瞬，随即祭出腰间玉佩。那是块雕着太极图案的羊脂白玉，此刻在灵力催动下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飞蛾笼罩其中。噬魂蛾云尘的声音带着血气翻涌的沙哑，古籍记载是冥界引渡亡魂的使者，怎么会出现在人间？金光中的飞蛾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像融化的蜡油般逐渐消解，但那些人脸花纹却脱离了翅膀，化作一个个模糊的虚影向四周逃窜。凌霜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她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淡青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绕住那些虚影。藤蔓接触到虚影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虚影们发出孩童啼哭般的惨叫，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不是冥界生物。凌霜抹去额角的冷汗，藤蔓上沾染的黑色粘液正不断腐蚀着植物的生机，这些东西有阳间的灵力波动，更像是...被污染的精怪。就在这时，那琴弦般的嗡鸣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两盏悬挂在树梢的灯笼，正缓缓向他们靠近。随着距离缩短，云尘看清那竟是一头体型堪比水牛的巨鹿，皮毛雪白如月光凝结，头顶的分叉鹿角上，每一根枝丫都缠绕着发光的藤蔓，而那些藤蔓的尽头，赫然是一颗颗跳动的、人类心脏大小的光球。月灵鹿？凌霜失声惊呼，那是上古祥瑞，怎么会...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那头本该温顺的祥瑞之兽，此刻正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猩红眼眸死死盯着他们，嘴角咧开一个不符合鹿类生理结构的弧度，露出两排细密如锯齿的獠牙。月灵鹿低下头，鹿角上的光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云尘瞳孔骤缩，拉着凌霜向侧面飞扑。下一秒，数十道银白色的光束从光球中射出，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炸出一个个直径丈许的深坑，焦黑的泥土中翻涌出更多扭曲的黑色丝线。不能硬拼！云尘借着爆炸的冲击波向后急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箓，这东西的灵力强度至少达到了凝神境，我们两个筑基期加起来也不够它塞牙缝！他将灵力注入符箓，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虚影冲天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啼鸣。月灵鹿似乎对火焰有着本能的畏惧，向后退了两步。趁着这个间隙，云尘抓住凌霜的手，转身便向侧面的山崖掠去。他记得那里有一处狭窄的石缝，或许能暂时躲避这头凶兽的追击。火凤虚影在空中盘旋片刻，便被月灵鹿头顶的光球射出的银光击散。凶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四蹄踏碎地面追了上来，鹿角上的藤蔓如同鞭子般在空中挥舞，抽得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声。两人亡命奔逃间，云尘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月灵鹿踏过的地方，那些黑色丝线非但没有靠近，反而像遇到克星般退避三舍。他心念一动，故意引着凶兽冲向一片丝线最为密集的区域。果然，当月灵鹿踏入那片区域时，无数丝线突然暴起，如同黑色潮水般将它包裹其中。嗷——！凄厉的惨叫响彻山林。月灵鹿在丝线中疯狂挣扎，鹿角上的光球不断炸开，却无法阻止那些丝线像附骨之蛆般钻进它的皮毛。云尘和凌霜躲在远处的巨石后，眼睁睁看着那头祥瑞之兽在黑色丝潮中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雪白的皮毛变得灰败，鹿角上的光球一个个熄灭，最终化作一尊覆盖着黑色结晶的石像，轰然倒塌。趁现在快走！云尘拉着惊魂未定的凌霜继续向山崖方向撤退。刚才月灵鹿的惨叫让他确认，那些黑色丝线并非同一阵营，这片森林里似乎存在着某种更恐怖的力量，连被污染的精怪都能吞噬。山崖下的石缝比记忆中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云尘先将凌霜推了进去，自己正要跟上，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破空声。他猛地转身，只见三枚淬着绿光的苦无正朝他面门射来，尾端系着的黑色绸带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度——是影阁的杀手！小心！凌霜在石缝中惊呼，想要伸手拉他，却已经来不及了。云尘只能强行扭转身形，苦无擦着他的肋下滑过，带起一串血珠钉进身后的岩壁，绿色毒液瞬间腐蚀出三个指洞大小的深坑。影阁杀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月光下，一共三人，都穿着标志性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覆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为首者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软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光芒，显然喂了剧毒。影阁的走狗，居然追到这里来了。云尘擦掉嘴角的血迹，将凌霜护在身后。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痹感，毒素正在顺着血液蔓延，他能感觉到灵力运转开始滞涩。目标确认，清除。为首的杀手吐出毫无起伏的机械音，软剑如毒蛇出洞刺向云尘咽喉。另外两人则分左右包抄，手中的短刃闪烁着寒芒。云尘不退反进，左手捏诀，右手并指如剑。他竟是要以筑基期的修为，硬接凝神境杀手的全力一击！就在软剑即将及颈的瞬间，他的指尖突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破妄指第三式——，准确无误地点在软剑的剑脊之上。叮！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山谷。为首的杀手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软剑险些脱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筑基修士，竟能接下他的成名绝技。趁着杀手愣神的瞬间，云尘欺身而上，左手成爪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食指点向其面门。这一指看似缓慢，却封锁了对方所有退路，正是擒龙手的杀招锁喉指。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面具的刹那，杀手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空气中。云尘的指风落空，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虚无。分身术？云尘心中一凛，随即感到背后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猛地矮身，一柄短刃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削断了几缕黑发。他借着矮身的势头旋身踢出，正中右侧杀手的小腹。砰！杀手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落地后竟毫发无伤，只是面具上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和没有嘴唇的嘴——那根本不是人类！傀儡！凌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这些是用活人炼制的牵丝傀儡！影阁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禁术？云尘的心沉了下去。牵丝傀儡是上古邪术，以活人魂魄为引，躯体为器，炼制过程中需将被炼者的四肢经脉全部扯断，再用特殊的丝线连接关节，极其阴毒。据说早在三百年前就已被正道联手剿灭，没想到竟会在影阁杀手身上重现。云尘不再恋战，拉起凌霜便钻进石缝。身后的傀儡们发出刺耳的嘶吼，追了上来。石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傀儡们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只能在外面疯狂撞击岩壁，碎石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将石缝掩埋。云尘拉着凌霜在黑暗中狂奔，石缝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脚下的地面越来越烫。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伴随着更加清晰的琴弦嗡鸣。两人冲出石缝，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巨大的天坑边缘。天坑直径足有千丈，坑底是翻滚的岩浆湖，暗红色的岩浆如同沸腾的血液，不断鼓起巨大的气泡，破裂时喷溅出的火星照亮了坑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而在天坑中央，矗立着一株高达百丈的奇异巨树，树干如墨玉般漆黑，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却挂满了数不清的白色茧囊，每个茧囊都在微微蠕动着，仿佛里面包裹着什么活物。而那琴弦般的嗡鸣，正是从巨树的树干中发出来的。树干上布满了螺旋状的纹路，如同无数根缠绕在一起的琴弦，随着岩浆的沸腾而微微震颤，发出蛊惑人心的声响。那是...凌霜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惊骇，建木！传说中连接天地的神树，怎么会变成这样？云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巨树顶端那团巨大的白色茧囊吸引住了。那茧囊足有房屋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银光，但透过半透明的囊壁，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形轮廓，长发如瀑，肌肤胜雪，竟像是一位沉睡的绝世女子。就在这时，天坑边缘突然传来密集的破空声。云尘回头，只见影阁的杀手们竟追了上来，而且数量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足有三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穿着与其他杀手截然不同的紫色长袍，脸上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是正常的黑色瞳孔，右眼却镶嵌着一颗猩红的宝石，正幽幽地盯着天坑中央的巨树。云尘，凌霜...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流光玉珏，老夫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云尘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是他父母留下唯一遗物，据说藏着某个惊天秘密。影阁追杀他们，正是为了这块玉珏。痴心妄想！凌霜冷哼一声，玄铁短匕在手中挽起一朵剑花，有本事就来拿！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不知死活的小娃娃。本来还想留着你们的魂魄炼制傀儡，既然你们急着投胎，那老夫就成全你们！他右眼的猩红宝石突然亮起，三十余名杀手同时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表面浮现出黑色的纹路，指甲变得又尖又长，皮肤下青筋暴起，竟同时突破到了凝神境的修为！不好！是血祭术凌霜脸色剧变，他在用精血强行提升傀儡的实力！云尘深吸一口气，将凌霜护在身后：你去找建木顶端的那个茧囊，看看能不能唤醒里面的人。这里我来拖住！可是...没有可是！云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些傀儡受他右眼那颗宝石控制，只要毁掉宝石，他们就会失去行动能力。你快走！凌霜咬了咬嘴唇，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云尘一眼，转身展开轻功向坑底掠去。老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挥了挥手，派出十名傀儡追杀凌霜。你的对手是我！云尘怒喝一声，祭出了父亲留下的那柄惊鸿剑。长剑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身流淌着淡青色的灵光，那是蕴含着上古剑意的征兆。哦？居然是把灵剑。老者挑了挑眉，但眼中的轻蔑更甚,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神兵利器都是摆设！他右手一挥,三十名傀儡同时扑了上来,黑色的指甲闪烁着幽绿的毒光,口中喷出的黑气能腐蚀灵力护盾。云尘眼神一凝,将全身灵力注入惊鸿剑中。剑身爆发出璀璨的青光,他脚尖一点地面,如同一道青色闪电冲进傀儡群中。流光剑法展开,剑影重重,如同漫天飞舞的青色蝴蝶,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傀儡的关节处。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傀儡的身体坚硬如铁,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但惊鸿剑乃是上古灵剑,加上云尘精妙的剑法,竟真的斩断了几具傀儡的手臂。然而被斩断的伤口处并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涌出黑色的丝线,很快又凝聚成新的手臂。没用的!老者站在原地冷笑,这些傀儡是不死之身,除非毁掉我的控魂石,否则你们永远杀不完!云尘心中焦急,却不敢有丝毫分心。他能感觉到灵力正在快速消耗,而傀儡却仿佛不知疲倦,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再这样下去,不等凌霜找到破解之法,他就会灵力耗尽而亡。就在这时,天坑底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云尘抽空向下望去,只见凌霜正站在建木树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长剑,一剑劈开了缠绕在树干上的黑色丝线。而随着丝线断裂,巨树的嗡鸣突然变得高亢起来,树干上的纹路亮起金色的光芒,仿佛有生命在重新流动。找死!老者见状大怒,右眼的猩红宝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正在追杀凌霜的十名傀儡突然停下脚步,身体开始膨胀,皮肤变成诡异的紫红色。不好!他们要自爆!云尘瞳孔骤缩,想也不想便将惊鸿剑掷向坑底。长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间贯穿了五具傀儡的身体。被贯穿的傀儡动作一滞,膨胀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化作一滩黑色的粘液。但剩下的五具傀儡还是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掀起漫天烟尘,整个天坑都在剧烈摇晃。云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烟尘散去后,他看到凌霜被一道淡金色的光幕护在其中,虽然嘴角挂着血迹,但并无大碍。而那道光幕,正是从建木树干上流淌下来的金色纹路凝聚而成。果然是建木...云尘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加疑惑。传说中建木是支撑天地的神树,拥有无上神力,为何会被这些黑色丝线束缚?又为何会对凌霜产生保护欲?老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你和建木有什么关系?凌霜没有回答,她举起手中的七彩长剑,剑尖指向建木顶端的巨大茧囊:以吾之血,唤汝之魂!建木之灵,醒!她手腕一翻,长剑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建木的树干上。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树干向上蔓延,很快便到达了顶端的茧囊。血色与金光交织在一起,茧囊表面的银光开始剧烈波动,里面的人形轮廓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左眼如骄阳般炽烈,右眼似寒月般清冷,瞳孔中分别悬浮着一个金色的太阳和银色的月亮图腾。当这双眼睛睁开的刹那,整个青雾山脉的天地灵气都开始剧烈翻涌,天坑底部的岩浆湖停止了沸腾,空中的黑色丝线如同遇到火焰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吾...醒了...茧囊缓缓裂开,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从中飘然而下。她的长发无风自动,眉心处镶嵌着一颗菱形的七彩宝石,周身环绕着日月星辰的虚影,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老者和所有傀儡都动弹不得,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了。创世...创世神尊?!老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您...您不是在万年前就已经...已经陨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