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色将晚。
天边的云霞像一匹浸了血的绸缎，沉沉地笼在十万大山东麓。
云霞下方四个“妖怪”倚在枯树林中的枯木上，各自占据一个方位。
东边的是个疤脸汉子，头顶牛角，颈间挂着串灰扑扑的兽牙，南侧女妖拖着条鳞片剥落的蛇尾，正百无聊赖的弹着指甲。
另外两个方位的妖怪则是身披羽衣，像是禽类成妖。
四妖沉默不语，似是在等着什么。
但见天边传来一道金红遁光，落在上空后化作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
这男童有一双极为幽邃的金瞳，头梳双髻，身披金红羽衣，脖颈间挂着一个灵光盈盈的如意长命锁项圈，生得玉雪可爱，一瞧便让人心生欢喜。
重光眉头紧锁的盯着下方四妖。
四妖身上的妖气极为驳杂，腥臭里混着丝缕某种丹药的甜味。
他离开栖凤岭后本欲前往黑市，一路打听着路线就到了这里。
说是黑市就在这片枯骨林附近，只要略微转一圈儿便能寻到了。
不过黑市没见到，但却是见到了这四位奇怪的妖怪。
眼下已然到了附近，不妨开口问问。
重光试探着开口，“诸位道友可知黑市往东还是西，亦或是......”
“东市卖人头，西市沽妖血。”
重光还未说完，疤脸突然截断话头，牛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南边儿的女妖妩媚一笑，说得却并不是妖语，而是人言。
“看来真是道友了，咱们就差你了，还请下来吧。”
重光：？
他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只是问个路而已啊......
这群妖怪十有八九是错认了。
重光心念电转。
四妖聚集在一起，难不成是某种机缘或者聚会？而且他们怎么不说妖语，反倒是口吐人言？
他们最高不过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刀疤牛角妖是后期，蛇女妖是中期，两个羽禽妖是初期，他有离火风雷弓在手，自然不惧他们联手。
机缘在前，重光瞬间拿定了注意。
“可算是等到道友了！”
西边儿身披羽衣的老者拄着骨杖上前，杖头镶嵌的是一枚泛着灵光的青色石头，“狼嚎谷的‘门’子时就要现形，速速启程罢！”
“好。”
重光按下遁光，口中所言也从妖语转变为人言。
比起此番的机缘，黑市倒是不着急走这一遭。
待落下时，重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们一眼，确定是人类修士伪装的金丹妖王。
远看尚可，近看发现这些人的伪装太蹩脚了：
蛇尾女修袖口露出的缚妖索、疤脸牛头人脖颈暴起的驱邪符脉络、羽衣老者骨杖上未遮掩干净的道纹，以及另外一个羽衣老妪人类瞳孔......
四个伪装妖怪的修士和重光这个真妖王一同驾起遁光，疤脸牛头人则是在最前方领路。
四人一妖趁着夜色飞起，不成在在掠过一片树林时，蛇妖女修突然凑上来递来一个玉瓶，“血牙道友可要补些妖气？”
重光轻轻一吸，便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瓶口飘出的腥甜分明是人族炼制的伪妖丹！
十万大山广袤无垠，妖怪所占之地不过半数，人类修士往往觊觎其中资源，但玄冥妖王的凶名在外，人族修士不敢来犯，但他们又实在眼馋，所以便炼制了这种所谓的“伪妖丹”。
吞服之后，可在一段时间内将体内法力转化为妖力，再施展一些改容易貌的法术，便可成功伪装妖怪。
不过他们的伪装......
实在太不符合妖怪的习性了。
传闻人类生来便有五百年道行，人形最接近悟道的形态，所以妖王们化形时的形态几乎与正常人类修士一般无二，哪里就像他们这样还露出妖怪的特征了？
“多谢，但还是不必了，我体内的伪妖丹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
重光直接婉拒。
他个真正的妖怪还需要什么伪妖丹嘛？
“也是，血牙道友道法精深，倒是我多虑了。”
蛇妖女修妩媚一笑，顺带着给他抛了个媚眼。
重光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吐。
血牙和她的关系绝对不一般，真是恶心到他了。
没过多久，四人一妖便到达了目的地上空。
重光眯眼望去，月光下嶙峋的山谷仿佛巨兽獠牙，崖壁上爬满血管状的藤蔓，正汩汩涌出黑血，谷中却一个妖怪都见不到。
腥风刮过山谷，宛若狼嚎。
怪不得唤作“狼嚎谷”。
“就是此处！”
四人一妖按下遁光，疤脸牛头人甩出三枚血钉，钉入岩壁的瞬间，整座山谷在月光下开始痉挛。
石缝中渗出粘稠的金液，渐渐凝成五丈高的青铜巨门，门环饕餮的眼珠突然转动，直勾勾盯着他们。
“按约定，血牙道友执巽位阵旗。”
疤脸汉子抛来面青幡，旗面隐约浮现风雷纹——一瞧便是人类修士的手笔。
重光接过阵旗时，指腹擦过旗杆底端的道纹，感受着道纹传来的阵阵风雷之意。
四人一妖各自站位，手持阵旗，五道妖力注入阵眼的刹那，风雷之声大作，蓝青二色霞光顷刻蔓延开来，直奔青铜门而去。
青铜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化作道道化作实质的音波，另有铺天盖地的金针从门缝中射出。
“小心！”
门缝迸射的金针暴雨般袭来，重光假意挥袖抵挡，暗中催动“穹翼”，将金针尽数拦下。
金针撞在羽翼虚影上溅起火星，羽翼虚影丝毫未动，他却听见左侧传来闷哼——那蛇妖女修腰间的玉佩亮起青光，堪堪挡住金针偷袭。
青铜门裂开的缝隙中渗出粘稠金液，在地面蜿蜒成狰狞的符咒。
“无妨！禁制已破三成！”
疤脸抹去嘴角血沫，眼底泛起贪婪的金光，掏出血玉阵盘喝道：
“诸位按天罡位续灵！”
四人一妖再次催动风雷阵，风雷威力更胜从前。
青铜门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哀鸣，十八道锁链虚影从门内射出。
“锁妖链！拉住它！”
疤脸汉子欺身迎上，任由锁链缠住右臂。他借势拽动锁链，生生将整扇青铜门扯得倾斜：“要破此禁，需先拉开此门！\"
众人会意，纷纷接住几条锁链虚影。
“现在！”
与此同时，女修甩出缚妖索缠住门环，四人一妖同时发力。
下一刻，锁链崩碎于无形，门内机括声骤变，露出条幽深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