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指挥室的门在闻人语身后关上。
那句“也是为了我父亲”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动。
陆云帆、秦晚、方辰、雷啸，四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被刚才那场信息风暴冲刷过，留下了不同的印记。
闻人语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交易大厅里数百个亮着的屏幕，和屏幕前一张张绷紧的脸。
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
“包一艘游艇，维多利亚港，最好的那艘。”
“一个小时后，我要在中环码头看到它。”
她放下电话，转过身，看着她的四个核心战友。
“今晚，我们开个派对。”
陆云帆愣住了。
“阿语，现在这个时候……”
“今晚的规则只有一条。”闻人语打断他，“不谈工作，不谈战争，不谈乔老爷。”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方辰那张依旧苍白的脸上。
“这是命令。”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两岸的摩天大楼用霓虹灯烧得通亮。
一艘白色的游艇切开墨色的海面，滑向港湾深处。
柚木甲板打磨得发亮，黄铜栏杆反射着岸上的灯火。
船上没有喧闹的音乐，只有海风的声音，和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的脆响。
陆云帆和霍思燕并肩站在船头，手肘靠着栏杆。
海风吹起霍思燕的长发。
“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去哪儿？”陆云帆开口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霍思燕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太平山顶。
“我想去看看极光。芬兰或者挪威，没有高楼，没有屏幕的地方。”
“好。”陆云帆说，“到时候我把公司丢给秦晚，手机关机一个月。”
霍思燕笑了一下。
“她会杀了你。”
“那也值了。”陆云帆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杯子里的香槟气泡升腾，碎裂。
游艇的后甲板上，临时摆开了一个小吧台。
秦晚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丝质长裤，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摇酒壶，正对着方辰。
“方大天才，别总对着服务器。来，学点有用的。”
方辰局促地站在吧台前，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我不会。”
“我教你。”秦晚把摇酒壶塞进他手里，“先放冰，满上。”
方辰依言，用冰夹笨拙地往壶里夹冰块，一块掉在了甲板上，他想去捡。
“别管它。”秦晚制止他，“倒金酒，一盎司。”
方辰拿起酒瓶，手有些抖，看着量杯上的刻度，倒得小心翼翼。
“青柠汁，半盎司。”
“糖浆，一点点就够。”
秦晚一步步指挥着。
方辰像是在执行一段精密的代码，每一步都力求准确。
“好了，盖上盖子。”秦晚说，“手腕用力，想象你在摇匀一行致命的病毒代码，要让它每个字节都混合均匀。”
方辰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看着手里的摇酒壶。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摇晃。
动作僵硬，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冰块在里面撞得叮当乱响，毫无节奏。
秦晚没有笑他，只是靠在吧台上看着。
“对，就这样，再快一点。”
方辰的额头冒出细汗，他更用力地摇晃起来，动作依旧难看，却多了一点连贯性。
几十秒后，秦晚伸手按住他的手。
“可以了。”
她拿过摇酒壶，打开，将带着白色泡沫的液体倒进一个冰镇过的马天尼杯里。
她切了一小片青柠皮，在杯口抹了一下，然后丢进酒里。
她把酒杯推到方辰面前。
“尝尝你自己的作品。”
方辰看着那杯晶莹的液体，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喝了一口。
冰凉，酸涩，带着杜松子的香气，瞬间冲开他紧绷的神经。
“怎么样？”秦晚问。
“还……还行。”方辰说，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点。
雷啸没有和任何人待在一起。
他独自一人在游艇的二层驾驶舱外，那里光线更暗。
他手里拿着一块麂皮，正在反复擦拭一个军用级别的望远镜。
他擦得很仔细，镜片，镜筒，每一个旋钮。
擦完后，他举起望远镜，却没有对准璀璨的夜景。
他调整焦距，镜头扫过游艇后方远处的海面，扫过岸上那些可能存在狙击点的建筑顶楼。
他的目光在镜头后移动，冷静，专注。
检查完一圈，他放下望远镜，靠在船舱壁上。
他的位置，正好能将闻人语的身影，收在眼角的余光里。
他像一尊沉默的影子，融进了船体的阴影中。
闻人语一个人走到了船头最前端的位置。
她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甲板上。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水汽，吹动她的裙摆。
她身后，是她的战友们。
陆云帆和霍思燕的低声交谈，秦晚和方辰偶尔传来的笑声。
这些声音，像一层温暖的屏障，将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她看着眼前的香港。
前世，她也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城市。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拥有这座城市。
后来，这座城市和她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她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画着远处中银大厦的轮廓。
她父亲的心血。
她又看向环球贸易广场的方向。
那里，将是她和乔老爷厮杀的主战场。
她身后这群人，因为她，从世界各地汇集而来。
律师，黑客，操盘手，战士。
他们本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秦晚可以在任何一家顶级律所成为合伙人。
方辰可以成为硅谷下一个传奇。
陆云帆和霍思燕，本该是商界最耀眼的神仙眷侣。
现在，他们都站在这艘船上，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她守护的，不再只是闻人家的产业，不再只是父亲的遗愿。
她要守护的，是身后这些，用信任和生命追随她的人。
守护他们还能谈论极光的权利，守护他们还能笨拙地学调酒的安宁。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一阵微弱的震动，从她的手腕传来。
不是声音，是一种仅仅贴着皮肤的震颤。
在海风和交谈声里，无人察觉。
闻人语的目光没有动，依旧看着那片灯海。
她缓缓抬起左手，像是要拂开被风吹到脸颊的发丝。
手腕上，那只由方辰特制的通讯器屏幕，亮起幽光。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讯息，没有多余的字符。
只有一个来自港府秘密联络渠道的单词。
“来了。”
闻人语放下了手。
她脸上的那一点点温情，那一点点迷惘，像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失。
甲板还是那个甲板，海风还是那个海风。
她却不再是刚才那个人。
她转过身。
灯光下，她的脸平静，眼神像打磨过的黑曜石，不反射一点光。
甲板上的人还在笑着，霍思燕正把一杯酒递给陆云帆。
秦晚拍了拍方辰的肩膀，似乎在鼓励他再试一次。
闻人语的声音穿过了这一切。
“派对结束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切开了温暖的空气。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陆云帆，霍思燕，秦晚，方辰，都转头看向她。
他们看到了她的脸，看到了她的眼神。
然后，他们明白了。
闻人语迎着他们的目光，说出了下一句话。
“各位，准备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