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关上门，乔老爷办公室的隔音效果让门外的世界瞬间消失。
他拿起威士忌，冰块触碰杯壁，发出碎裂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纽约的灯火在他脚下蔓延。
游戏该结束了。
他这样想。
新世界资本的交易大厅，灯火通明。
空气里没有了前几日马来西亚战场上的硝烟味，取而代之是一种紧绷的平静。
陆云帆站在闻人语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市场简报。
“老板，乔老爷的资金开始从马来西亚市场分批撤离。”
闻人语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她没有看陆云帆，而是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电子地图。
地图上，代表马来西亚的光点正在黯淡。
“他要去哪儿？”
“根据我们的追踪，一部分资金回流美国本土，另一部分，也是主力，正在朝菲律宾移动。”
陆云帆的声音很低。
“他们想在菲律宾比索市场上，复制马来西亚的战果。”
闻人语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觉得我们也会去。”
陆云帆没有说话，这是一个阳谋。
新世界资本在东南亚战场上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不可能轻易放弃已经取得的优势。
菲律宾，是他们必须守的下一个阵地。
闻人语站起身。
“通知所有交易员，准备进入菲律宾比索市场。”
她的声音不大，但传遍了整个交易大厅。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向她的办公室。
“建仓，做多。”
指令清晰，不带任何情绪。
陆云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交易大厅里，键盘的敲击声重新密集起来，像一场急促的雨。
一道道指令通过海底光缆，涌向马尼拉的金融交易所。
新世界资本的资金，像一条巨蟒，开始盘踞在比索的汇率曲线上。
乔老爷的办公室里，助理戴维再次走了进来。
“先生，她们进场了。”
戴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菲律宾比索，多头仓位，初步建仓资金超过两亿美金。”
乔老爷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他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她的动作很快。”
“是的，先生。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急于夺回失地。”戴维说。
乔老爷笑了。
“野兽？不，她只是一只兔子。”
他放下酒杯。
“命令下去，让我们的团队贴上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我要看清楚，这只兔子在绝望的时候，会怎么刨洞。”
新世界资本的交易大厅里，气氛越来越紧张。
屏幕上的比索K线，在一个狭窄的区间内反复拉锯。
多空双方的资金在激烈绞杀，成交量柱状图被不断推高。
陆云帆的额头渗出了汗。
“老板，乔老爷的火力很猛，他们似乎不计成本地在抛售比索。”
闻人语看着屏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的资金还能撑多久？”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最多还能撑三个小时。”
闻人语沉默了几秒。
她突然开口。
“云帆。”
“老板，我在。”
“把我们剩下的所有预备资金，全部投进去。”
陆云帆愣住了。
“全部？”
“对，全部。”
“可是老板，这样一来，我们的风险敞口就完全暴露了，没有任何对冲和保护。”
陆云帆的声音有些急。
“这等于把我们所有的子弹，一次性打光。如果价格被继续打压，我们连补仓的机会都没有。”
闻人语转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
“执行。”
陆云帆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深吸一口气。
“是，老板。”
他转身，对着交易团队下达了这个疯狂的命令。
“老板指令：所有预备资金，全部买入，全仓跟进！”
交易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个资深的交易员脸上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但他们的手没有丝毫犹豫。
键盘的敲击声变得更加狂暴。
屏幕上，一笔巨大的买单毫无征兆地涌入市场。
那根绿色的K线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
纽约。
乔老爷的分析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先生！您快来看！”
他的声音尖锐，带着震惊。
乔老爷皱眉，走到他身后。
屏幕上，闻人语团队刚刚建立的那个巨大的多头仓位，像一座山峰，矗立在数据图表上。
“这是什么？”乔老爷问。
“一个……一个自杀式的仓位。”分析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
“她把所有资金都压了上去，没有设置任何止损线，也没有任何对冲仓位。这是一个完全不设防的阵地。”
分析师回头看着乔老爷。
“先生，这在专业交易里，是最低级的错误。她疯了。”
乔老爷看着那个仓位，他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哈哈哈哈！疯了？不，她没疯。”
乔老爷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她是怕了！她被我逼到了墙角，她想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吓退我！”
他拍了拍分析师的肩膀，力气很大。
“她以为这是在赌桌上，可以靠虚张声势赢下底牌？”
“天真！”
乔老爷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犯下致命错误的那一刻。
“命令所有交易团队。”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集中我们所有的火力，给我把那个山峰，从地图上抹掉！”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引以为傲的一切，是如何崩塌的。”
“轰！”
仿佛一声巨响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新世界资本的交易大厅里，屏幕上的比索汇率曲线，像断了线的瀑布，垂直向下。
一笔比他们刚才全部投入还要庞大数倍的空单，从天而降，狠狠砸穿了盘面。
“老板！是乔老爷的主力！他们全进来了！”
一个交易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绿色的K线瞬间被染成血红，并且在不断拉长。
屏幕右侧的亏损数字，像失控的计数器一样疯狂跳动。
一千万。
三千万。
五千万。
陆云帆的脸色一片煞白，他死死盯着屏幕。
“老板，我们……”
闻人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撑住。”
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买进去！继续买！把价格给我拉回来！”
她的指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交易员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他们的手指因为快速敲击而变得僵硬。
但他们的买单，就像扔进大海的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无法激起。
那条红色的K线，还在坚定不移地向下延伸。
亏损的数字，突破了八千万。
整个交易大厅，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每个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进行金融交易，而是在驾驶一艘正在沉没的巨轮。
陆云帆的嘴唇干裂，他看着闻人语的侧脸。
“老板，不能再买了。”
他的声音沙哑。
“我们的资金链快断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强制平仓，血本无归。”
闻人语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屏幕上。
亏损数字跳过了九千万的关口。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闻人语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止损。”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陆云帆如遭雷击。
他看着闻人语，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执行。”闻人语又说了一遍，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
陆云帆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他对着麦克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全体注意，执行止损命令。”
随着指令的下达，屏幕上那个巨大的多头仓位被瞬间清空。
一个最终的亏损数字，定格在屏幕中央。
鲜红的，刺眼。
九千七百万美金。
交易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敲击声都停了。
交易员们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像一群被打光了所有子弹的士兵。
他们输了。
一次彻头彻尾的惨败。
纽约。
乔老爷的办公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分析师们互相拥抱，庆祝着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戴维走到乔老爷身边，递上一杯新的威士忌。
“先生，她们出局了。最终确认亏损，九千七百万美金。”
“加上杠杆，她们在印尼赚的钱，已经吐出来一半了。”
乔老爷接过酒杯，他没有笑，只是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平静。
他看着屏幕上那片狼藉的战场。
“我告诉过你，戴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毫无意义。”
他举起酒杯，向屏幕示意。
“为那个东方女人的学费，干杯。”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摧毁了对方的信心和意志。
接下来的，将是简单的收尾工作。
香港，新世界资本。
交易大厅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
失败的气氛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每一个人。
陆云帆慢慢走到闻人语的办公室门口。
闻人语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
她的身影在跳动的屏幕光影下，显得有些单薄。
陆云帆喉咙发干。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数字，那是近一亿美金的真金白银。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他看到闻人语的肩膀动了一下。
她似乎是，放松了下来。
那种感觉，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惨败的指挥官，更像是一个终于卸下沉重包袱的旅人。
陆云帆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走到闻人语身边，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老板……”
他看着闻人语平静的侧脸，那个荒唐的念头变得清晰。
他换了一种问法。
“鱼……”
“上钩了？”
闻人语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在身前，五指缓缓收拢。
一个握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