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雨来得急，像老天爷打翻了水盆，砸在青屿岛的码头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刘明租来的小渔船在浪里晃得像片叶子，念安抱着木灵碎片缩在船舱里，碎片的蓝光透过布包映在船板上，像块会呼吸的冰。“老陈叔，这浪头咋比镇上的水缸还大？”他扒着船舷往外看，远处的暗礁在雨雾里只露出个黑顶，像蹲在水里的怪兽。
撑船的老陈是王大爷的老友，脸上刻着海风刮出的皱纹，手里的橹摇得稳当，嘴里哼着跑调的船歌：“青屿岛，鬼门关，十船过，九船翻……”他往嘴里灌了口米酒，指着雾里的礁石，“看见没？那片黑石头就是‘狼牙礁’，影阁的船最爱藏在那儿，等过路船撞上去，他们就出来捡便宜。”
苏婉儿正用桐油修补船帆，油布上的破洞是刚才被浪头撕开的，她的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下，血珠滴在油布上，晕出朵小小的红梅花。“《星象考》附卷上说，沉船在‘月牙湾’，”她展开湿透的海图，图纸边缘已经发皱，“就在狼牙礁往南三里，暗礁底下有守界人埋的航标，是块刻着星轨的石头，涨潮时会露出水面。”
铜镜里的长安也在下暴雨，郡主的船在洛水里颠簸，船头挂着盏青铜灯，灯光透过雨幕，在水面投下圈昏黄的光。几个侍卫正往水里扔浮标，浮标上绑着艾草绳，在浪里一沉一浮，像串绿色的星星。影阁的黑风船就在不远处，船帆上的蛇形纹在闪电下泛着青光，显然在追着郡主的船跑。
“他们想抢郡主手里的半卷暗语！”念安突然指着船舱角落，那里的木灵碎片蓝光暴涨，映得船板上的积水都泛起涟漪，“小精灵说，附近有影核碎片的邪气！你听，船底下有‘咯吱’声，像有东西在啃木头！”
老陈猛地停住橹，侧耳听了听，脸色骤变：“是‘蚀船虫’！影阁在水里养的孽障，专啃船底的木头！”他从船尾拖出桶石灰，往水里泼了半桶，石灰遇水冒起白烟，水里传来“滋滋”的声响，像在煮什么东西，“这虫子怕碱，能撑一时，可咱们得赶紧找到航标，进了月牙湾就安全了。”
铜铃铛在船舱里“叮铃”作响，声音比平时急促，像是在预警。周小满从背篓里掏出个贝壳，贝壳内侧刻着简易的星图，是她爷爷连夜画的：“刘大哥，爷爷说芒种的潮水有规律，涨潮时从狼牙礁左侧绕，能避开暗礁，航标就在三块连在一起的礁石中间，上面长着丛红珊瑚。”
说话间，雨突然小了些，雾里露出三块黑礁石，形状像并排趴着的老龟。中间那块礁石顶上果然有丛红珊瑚，在浪里摇得像团跳动的火苗。老陈调转船头往礁石靠，船刚驶过礁石，船底突然“哐当”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船身猛地倾斜，念安怀里的木灵碎片飞了出去，撞在船舷上，蓝光瞬间铺满了海面。
“是航标！”苏婉儿伸手去捞碎片，却发现船底的破洞处卡着块青石板，石板上的星轨纹正和碎片的蓝光共鸣，“这石头就是守界人埋的航标，上面的纹路能指引沉船的方向！”
石板被捞上来时，上面的星轨纹在蓝光里活了过来，像无数条银色的线，在海面上拼出个箭头，直指东南方向的一片漩涡。老陈眼睛一亮：“那是‘转水涡’！底下就是沉船的位置！当年我爹亲眼看见大船沉在那儿，漩涡是船骸搅出来的，几十年都没散。”
影阁的船突然从雾里钻出来，船帆上的蛇形纹在阳光下闪得刺眼。为首的黑风船速度极快，船头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举着个喇叭状的东西，正往水里喊话，声音像刮玻璃：“刘明，把碎片和图纸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否则让你们喂鱼！”
“是张建国！”刘明认出那人的声音，他怎么会在影阁的船上？难道之前被捆只是演戏？“他果然是卧底，连咱们的航线都摸得一清二楚！”
老陈把橹摇得飞快，小船像条泥鳅往漩涡里钻：“别怕，这漩涡看着吓人，其实中间有个水眼，船从水眼里穿过去，就能到沉船旁边，影阁的大船进不来！”
小船冲进漩涡的瞬间，念安怀里的木灵碎片突然飞起来，贴在船顶的桅杆上，蓝光顺着桅杆流下来，在船周围罩了层光罩。影阁射来的弩箭碰在光罩上，立刻被弹飞，掉进水里化作黑烟。张建国在黑风船上气得直跺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钻进漩涡，消失在翻涌的浪里。
穿过水眼时，周围的浪突然静了，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沉船的轮廓在水下慢慢清晰，是艘老式的三桅船，船身已经长满了海藻，像盖着层绿色的毯子。船头的木牌上刻着“守界号”三个字，虽然被海水泡得发胀，却依旧看得清——是太爷爷那代守界人的船。
“找到了！”苏婉儿把潜水镜递给刘明，“附卷说古籍在船长室的铁箱里，箱子用星轨锁锁着，得用木灵碎片的光才能打开。”
念安举着碎片往水里照，蓝光像探照灯，照亮了船长室的窗口。里面果然有个铁箱，锁孔的形状和碎片一模一样。老陈把锚抛在船骸上，刘明系着绳子跳进水里，冰冷的海水裹着他往下沉，碎片的蓝光在水里散得更开，把周围的鱼群都引了过来，围着他转圈圈，像在护航。
铁箱被碎片打开时，里面的两本古籍完好无损，封皮上的“星象考”和“暗语录”几个字在蓝光里闪着光。刘明刚把书塞进防水袋，船骸突然晃动起来，上面的海藻像活了似的往下掉，露出底下的影核碎片——整整三块，被铁链锁在船底，邪气正顺着铁链往海水里渗。
“影阁早就找到沉船了！”苏婉儿在船上大喊，“他们故意引我们来，想让我们替他们打开铁箱，好趁机抢夺古籍和碎片！”
水下的影核碎片突然爆发出黑气，像只巨大的章鱼，往刘明身上缠来。他赶紧往上游，手里的古籍却像被什么拽住似的，沉得拉不动。危急时刻，念安把另一块木灵碎片扔进水里，两块碎片在水中相撞，爆发出刺眼的蓝光，黑气像被烧着的棉花，迅速退去，露出铁链上的锁——是守界人特制的梅花锁。
“用青铜令牌！”苏婉儿把令牌扔给刘明，令牌插进锁孔的瞬间，铁链“哗啦”一声断开，三块影核碎片失去束缚，竟往木灵碎片飞去，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贴在上面不再动弹。
回到小船上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架起道彩虹，把海面染成了七色。老陈哼着船歌往回摇，橹声“吱呀”作响，像在和海底的沉船告别。念安把两本古籍抱在怀里，书页上的水珠滴在船板上，晕出淡淡的墨痕，像在写新的故事。
刘明望着渐渐远去的漩涡，影阁的黑风船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彩虹吓退了。他知道，芒种的船歌里藏着收获的喜悦——找到的不仅是古籍和碎片，更是守界人在海浪里埋下的勇气。太爷爷的“守界号”沉在这儿几十年，不是为了藏起秘密，而是为了等一个能带着秘密继续前行的人，就像这航标石，在暗礁里等了无数个潮起潮落，只为在今天，照亮他们穿过风浪的路。
铜铃铛在彩虹的光里轻轻响，混着老陈跑调的船歌。两本古籍被小心地放进木箱，上面压着木灵碎片，蓝光透过箱缝渗出来，像在说：下一站，该去敦煌了。而那三块影核碎片，贴在木灵碎片上，黑气渐渐散去，仿佛也在慢慢苏醒，等着被善良的手，重新拼回光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