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森林的寂静是沉重而充满压迫感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层叠的枝叶洒落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真菌的腥甜气息，以及某种古老植被散发的、淡淡的辛辣味。洛辰沿着那条几乎被自然抹去的古商道痕迹前行，脚步轻捷如狸猫，【真实视野】全力开启，警惕着可能潜伏在阴影中的危险——无论是野兽，还是更诡异的东西。
三天时间，在枯燥而警觉的赶路中流逝。他严格按照老佣兵的指引，在第四天清晨，果然找到了一条早已干涸、布满卵石的宽阔河床。河床两岸陡峭，植被相对稀疏。他转向西，逆着想象中的水流方向前行。
大约半日后，视线尽头出现了三棵极其醒目的巨树。它们确实是铁杉，但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月，树皮剥落，露出黑黢黢的木质，扭曲的枝桠如同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恰好形成一个标准的“品”字形。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寂气息笼罩着这片区域，连鸟鸣虫嘶都消失无踪。
就是这里了。
洛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三棵枯树下的区域。茂密的墨绿色藤蔓如同帘幕般垂落，几乎将山壁完全覆盖。他集中精神，感知缓缓延伸过去。藤蔓之后，确实传来一股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形成的能量波动——混杂着隐匿符文的效果、残留的负能量、以及一丝……众多杂乱信仰之力交织在一起的、令人不适的“人烟”味。
找到了，“鼹鼠老坑”的入口。
但他没有立刻上前。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生面孔直接闯入这种地方，无异于自找麻烦。他需要伪装。
意识沉入银行界面，快速浏览Level 3 权限下开放的伪装类技能和物品。很快，他锁定了一个性价比极高的选项：
【技能：气息伪装（中级）】
效果：可模拟不超过自身实力一个大境界的任意能量波动特征（需接触过样本），并可微弱调整自身精神印记，持续时间2时辰。冷却时间：6时辰。
租赁费用：40积分\/次。
【物品：匿踪斗篷（普通）】
效果：提供基础物理隐匿效果，小幅削弱能量探测，可改变外观颜色与质地以适应环境。
租赁费用：15积分\/12时辰。
“租赁。”
【积分-55】 【当前积分余额：1396.25】
一股无形的能量流过全身，仿佛给他罩上了一层可变幻的外壳。他同时将斗篷披上，心念一动，斗篷的颜色便变得与周围阴暗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接下来是模拟什么样的气息。这里鱼龙混杂，模拟太正派（如万神殿）或太邪恶（如渎神者）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最好是模拟一种常见的、中立的、带点灰色地带的身份。
他回想起在灰烬哨站酒馆里感受到的那些佣兵、走私贩子的气息——混杂着血腥气、贪婪、警惕以及一丝被生活磨砺出的麻木。这种气息最普遍，也最不引人注意。
他集中精神，引导【气息伪装】技能，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能量场，削弱银行契约带来的那种特有的冰冷秩序感，增强煞气和市侩的贪婪感，并将精神波动调整得更加粗糙和混乱。
几个呼吸后，他身上的气息已然大变样。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常年在边境地带厮混、有些实力但不想惹事的普通冒险者或小型走私贩子。
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拨开沉重的藤蔓，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出现在眼前。阴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更浓郁的杂乱信仰气息扑面而来。
洞口内部并非一片漆黑，两侧岩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惨绿色或幽蓝色荧光的苔藓和矿石，提供了微弱的光亮。通道向下延伸，蜿蜒曲折，脚下是湿滑的石头。
洛辰收敛所有声息，如同幽灵般向下滑行。通道很长，期间经过了几个岔路口，他都凭借对那股杂乱信仰气息来源方向的感知，选择了能量波动最强烈的路径。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浑浊，耳边开始隐约传来模糊的嘈杂声——压低的交谈、物品碰撞、以及某种仿佛无数人低声祈祷或诅咒的混杂回音，令人心烦意乱。岩壁上也渐渐出现了一些粗糙的刻画，多是些扭曲的符号、抽象的眼睛或是难以名状的怪物图案，透露着诡异与不详。
大约前行了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显然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人工扩大的地下洞窟出现在眼前。洞窟顶端垂下无数钟乳石，一些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蘑菇和苔藓生长其上，提供了主要照明，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光怪陆离的氛围中。
这里就是“鼹鼠老坑”黑市。
洞窟内人影绰绰，但都尽可能地隐藏在阴影里或戴着兜帽。摊位也极其简陋，大多就是一块铺在地上的兽皮，或者一个摇摇晃晃的木架。交易的商品更是千奇百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骨骼碎片、盛装在透明容器里不断变换颜色的液体、被封存在水晶中的扭曲灵魂残影、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神像上撬下来的、沾着泥土的宝石眼球。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药草的苦涩、腐肉的腥臭、奇异香料的浓郁，以及最浓重的——那些商品本身散发出的、或神圣或亵渎或混乱的信仰残余气息。整个市场就像一个巨大的、缓慢腐烂的信仰垃圾场。
洛辰压低了斗篷的帽檐，将自身模拟出的“庸俗冒险者”气息维持稳定，迈步走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摊位，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
“三流狩猎之神的祝福箭矢，最后一次狩猎仪式的残留力量，附赠瞄准诅咒……只要五十个标准信仰单位或者等值物……”
“破损的梦境妖精翅膀粉末，保证能让你做三天好梦……或者噩梦，看运气……”
“来自南部沼泽的腐朽守护灵核心，培养好了说不定能当个看门狗……”
大多是些低劣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次货或废品。洛辰不动声色，继续向内深入。
越往洞窟中心走，摊位的规模似乎大了一些，商品的质量也略有提升，但依旧充斥着欺骗和危险。他甚至看到一个摊位上在公然出售几缕被禁锢的、不断哀嚎的淡薄灵魂，标签上写着“新鲜出炉的‘绝望’情绪，适用于诅咒或特定仪式”。
就在这时，他旁边两个躲在阴影里的身影的低声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
“……消息可靠吗？‘冰牙’的那批货，真的被‘暗影之秤’的人盯上了？”一个声音沙哑地问。
“十有八九。”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应，“‘暗影之秤’那帮家伙鼻子灵得很，对这种突然出现的高纯度信仰最感兴趣。我听说他们派了个‘评估师’过来，估计这几天就会到。”
“妈的……那帮吸血鬼一来，价钱肯定被压死！看来得尽快脱手了……”
“急什么？‘暗影之秤’胃口大，说不定看不上咱们这点零碎。再说了，不是还有个‘怪人’在打听消息吗？说不定能卖他个人情……”
“那个只问不买的家伙？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什么来路……”
暗影之秤？评估师？
洛辰心中一动。这似乎是一个专门从事信仰相关交易的地下组织，而且势力不小。他们的介入，让情况更加复杂了。那个“怪人”果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需要找到冰牙部落的人，或者那个“怪人”。
他继续踱步，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悄悄探查着各个摊位和隐藏者的气息。终于，在洞窟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他感受到了一股较为凝聚的、带着凛冽寒意的信仰波动——纯净，但似乎缺乏“根”的感觉，像是无主的浮财。
摊位后面，坐着两个身材高大、穿着厚厚毛皮、脸上带着明显高原红和冻伤疤痕的汉子。他们眼神警惕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面前铺着的熊皮上，摆放着几块晶莹剔透、散发着寒气的蓝色晶体，以及一个用某种野兽头骨制成的、刻画着粗糙冰雪符文的粗糙祭坛模型。
冰牙部落的人！ 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似乎急于出手。
洛辰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像其他好奇的买家一样，在不远处驻足观望。他看到有几个人上前询问，但似乎都因为价格或者别的原因没有谈拢。那两个冰牙部落汉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长袍、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冰牙部落的摊位前。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就像个普通人，但洛辰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一丝极度的内敛和…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灰袍人没有看那些蓝色晶体，而是直接对那两个汉子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听说，你们部落最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传说。关于冰雪，关于比你们信仰的雪神更古老的存在。我想听听。”
两个冰牙部落汉子对视一眼，警惕地看着灰袍人。其中一人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只卖货，不卖故事！”
灰袍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手心里托着一枚闪烁着温润白光的、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珍珠。“一个‘纯净月光之梦’，换一个故事。关于…‘冬寂使者’的传说。”
“冬寂使者”四个字一出，洛辰清晰地看到，那两个冰牙部落汉子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就连不远处暗中观察的洛辰，心中也是剧震！冬寂使者？这个名号，他从未在任何记载中见过，但听起来，就与冰雪和古老脱不了干系！这灰袍人，果然就是那个收购传说的“怪人”！而且，他似乎知道一些连冰牙部落都视为禁忌的秘密！
冰牙部落的汉子死死盯着那枚月光珍珠，喉咙滚动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挣扎。显然，那珍珠对他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但“冬寂使者”的传说似乎又是他们极度不愿触碰的禁忌。
灰袍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石像。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洛辰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必须想办法介入，或者至少，要听清那个传说！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