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一股大力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身穿水蓝色法衣的女修，正手忙脚乱地接着一个从上铺滚落的木盒，盒盖翻开，几瓶丹药洒了一地。
“李师姐，怎么了？”屋内十几道正在打坐的视线，瞬间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被称作李月茹的女修脸色铁青，一手扶着床沿，另一只手指着曹三阳的上铺，指尖都在发抖。
“上面……上面有人！”
整个蚁巢，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上铺是空的，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新来的女修们，甚至默认那是公共储物空间。
“什么人？苏雪，不是你朋友过来借宿吗？”有人小声问。
“我没有朋友来啊！”叫苏雪的女修立刻否认，脸上血色尽失。
李月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指尖灵光一闪，一股巧劲打出，那张挂了几个月、早已蒙尘的床帘被猛地掀开。
帘子后面，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男人，正蜷缩在床板上，用被子蒙着头，像一只受惊的鸵鸟。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那股由名贵熏香、精纯灵气和少女体香混合而成的、近乎神圣的气息，在这一刻，被彻底玷污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死寂。
不是恐惧，而是混杂着震惊、恶心与暴怒的尖叫。
“男人！”
“我们屋里……有个男人！”
曹三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刻褪得干干净净。他僵硬地扯下被子，看到的，是十几双喷着火的眼睛。
那些曾经在灰白空间里，对他柔情蜜意、百依百顺的面孔，此刻全都扭曲了。
“你是谁！”李月茹的声音尖利得像刀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曹三阳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我一直住在这里？
“他是……送快递的那个！”一个眼尖的女修认出了他，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嫌恶，“我见过他！跟小莉一起的！”
小莉。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刺向了角落里那个唯一保持沉默的身影。
小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她没有看曹三阳，只是平静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一直住在这。”她说。
这句话，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
“你早就知道？”李月茹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你竟然让一个男人，一个送快递的臭虫，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们每天在这里修炼……他就在上面听着？看着？”
“怪不得！怪不得我觉得最近贴身的衣物总是少一两件！”
“你这个贱人！你是跟他一伙的！”
屈辱感像岩浆一样，灼烧着曹三阳的理智。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吼道：“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住在这里的！”
他的辩解，只换来了更猛烈的怒火。
“抓住他！”
李月茹一声令下，几道身影已经扑了上来。她们甚至没用什么法术，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将他从那张不到三尺宽的床板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砰！”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地板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拳头，巴掌，夹杂着灵力光芒的脚，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打死这个偷窥狂！”
“不要脸的废物！”
“把我们交的灵石还回来！”
他被十几只脚踩着，脸颊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能闻到灰尘和女人们鞋底沾染的泥土味。他想挣扎，但一股股驳杂的灵力冲进他的经脉，将他死死压住。
“住手！”
小莉冲了过来，试图拉开一个正用脚猛踹曹三阳肚子的女修。
“你也给我滚开！”
李月茹眼神一冷，一巴掌扇在小莉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让混乱的场面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小莉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她没有还手，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李月茹。
“把他和她的东西，都扔出去！”李月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厉声喝道。
两个女修冲到曹三阳的床铺，将他那床破旧的被褥和几件换洗衣物扔了出来。另一个则冲到小莉的床位，把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也拖了出来。
曹三阳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门口，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他滚下台阶，摔在蚁巢外那片满是泥泞的空地上。
紧接着，小莉也被推了出来，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们的行李，被一件件从门口扔出，散落一地。曹三阳那柄青钢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掉在他面前的泥水里。
门，“砰”的一声，在他们面前重重关上。
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咒骂和哭泣声。
“晦气！快用清风符！把这屋子里的臭味都扫干净！”
“我的灵石啊……我花了两百块灵石，就是为了跟一个臭男人住在一起？”
曹三阳趴在地上，雨后的泥土冰冷刺骨。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身上的剧痛，远不及心里的屈辱。
他看到小莉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的衣物。
他爬过去，捡起泥水里的青钢剑，擦了擦上面的污渍。
“对不……”
“闭嘴。”
小莉的声音很轻，却比蚁巢里那些女人的咒骂还要冰冷。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小莉！”曹三阳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你去哪？”他问，声音嘶哑。
小莉终于转过身，夜色下，她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和麻木，而是一种曹三阳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失望、愤怒和……悲哀的情绪。
“曹三阳。”她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这间屋子，是我唯一的机会？”
曹三阳愣住了。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睡在这里，修为就能涨。我卡了三年的瓶颈，就这么松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
“一个男人住在女修的屋子里，迟早会被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小心一点，会找机会搬出去，而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天天躺在床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帮你瞒着，每天给你带饭。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这个机会！为了我能爬出这个烂泥坑！”
“可你还是被发现了。”
她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现在，机会没了。我的机会，被你的愚蠢给毁了。”
“我被赶出来了，你也被赶出来了。我又要回到原点，去为了那一个月半块下品灵石的工钱，拼死拼活。”
她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脸。
“这一巴掌，我不怪李月茹。我怪你。”
“我怪你，为什么这么没用。”
她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黑暗里，背影决绝。
曹三阳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烂泥味。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又看了看手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
他毁了她的机会。
他毁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