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捂住嘴,掌心一片湿热。她低头看着指缝间残留的痕迹,呼吸一滞。
内侍慌忙要上前,被她抬手拦下。“都出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意,“香炉添些沉水,门关好。”
宫女迟疑着退出去,脚步放得极轻。殿内只剩她一人,烛火在屏风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闭眼,默念口令。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心镜系统已启动。”
片刻后,那宫女经过外间时,心中闪过念头——“娘娘吐得厉害……莫不是有了?”
沈知微睁开眼,眸光微动。
她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用火漆封好,唤来心腹内侍。“送去医馆,交给女医正。就说,皇后近来夜寐不安,请她带药典来整理。”
半个时辰后,一道素色身影悄然入殿。女子三十上下,眉目清冷,手中捧着一叠医书。
偏殿帘幕垂下,两人隔帘相对。
“脉象如何?”沈知微问。
“滑数有力,尺脉动甚。”女医正低声道,“已有月余身孕。”
沈知微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事不能声张。”
“奴明白。”女医正点头,“但孕期忌劳神、忌惊扰,更忌误食不当之物。娘娘近日可有异常饮食?”
沈知微未答。她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宫女捧着汤盅进来,行礼道:“淑妃娘娘听说皇后不适,特命人熬了安胎养荣汤送来,说是补气养血最是稳妥。”
沈知微望着那汤盅,不动声色。“放下吧。”
“这……按规制,需亲眼见娘娘饮下方能回话。”宫女低着头。
“我乏了。”沈知微靠在椅背上,“先放冰鉴里存着,晚些再用。”
宫女不敢多言,只得照办。
人一走,沈知微立刻起身,走到廊下。远远望见那送汤的宫女穿过月洞门,背影将要消失时,她默念口令。
三秒心声浮现——“这药喝不死人,可滑了胎,谁也查不出。”
她转身回殿,眼神已沉。
“去把汤取出来。”她对女医正说,“你亲自验。”
女医正打开汤盅,嗅了嗅,又用银针探入,取出一点沉淀物细看。她脸色渐渐变了。
“是寒麝散。”她压低声音,“极微量,混在当归和黄芪里,若非专精毒理,根本看不出。孕期服之,三五日内必胎动不安,十日以上恐致小产。”
沈知微静静听着,手指缓缓收紧。
“能解吗?”
“能。我已备了解毒汤剂,只需分三次服用,可护胎儿无恙。”
“好。”沈知微点头,“接下来,我要她自己送上门。”
当夜,东阁灯火未熄。
沈知微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细汗。宫人匆匆跑出殿门,高声传报:“快!请陛下速来!皇后突发腹痛,似有血兆!”
消息传出去不久,一阵环佩声响由远而近。
淑妃披着狐氅而来,脸上满是焦急。“本宫一听就赶来了,妹妹可还好?那汤可是用了?”
宫人低头:“回娘娘,刚喝下不久,便开始不适。”
淑妃走近床前,伸手欲探沈知微额头,却被她微微侧头避开。
“我……很难受。”沈知微喘息着,眼皮半垂,“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淑妃收回手,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停了几息。
她低声说:“这一胎终究保不住。”
沈知微猛地睁眼。
她坐起身,动作虽缓,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她再次默念口令,捕捉到对方三秒心声——“只要她没了孩子,圣宠必衰。”
“你说什么保不住?”沈知微直视她,“我的孩子,谁告诉你保不住?”
淑妃一怔,后退半步。“妹妹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我?”沈知微冷笑,“那你为何在我汤里下寒麝散?”
“我没有!”淑妃脸色骤变。
“没有?”沈知微抬手,“呈上来。”
女医正捧着药渣与检验文书上前。银针上的黑斑清晰可见,纸上列出药材配比与毒素分析,一一对应。
淑妃盯着那纸,嘴唇发抖。“这是栽赃!分明是你自己身子弱,反要诬陷本宫!”
“是不是栽赃,一查便知。”沈知微冷冷道,“你派去送汤的宫女,此刻正在偏殿候着。她说,是你亲口吩咐‘量要准,不能多也不能少’。”
淑妃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她死死盯着沈知微,声音发颤:“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沈知微撑着床沿站起,稳稳立在她面前,“你以为宫里没人懂毒?你以为我会轻易喝下任何一口东西?”
“你早有防备?”淑妃咬牙。
“从你第一次派人打听我饮食起,我就防着这一天。”沈知微看着她,“你恨我掌权,恨我得宠,可你忘了,我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恩宠,是命硬。”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侍卫涌入,跪地领命。
“淑妃涉嫌谋害皇嗣,即刻拘押偏殿,不得出入。”沈知微下令,“所有往来其宫中的宫人,全部隔离审问。她宫里的厨房、药房,彻查每一味药材、每一只器皿。”
淑妃被架起时还在挣扎。“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妃位,你是皇后,你要讲规矩!”
“我讲规矩。”沈知微扶着腰,缓缓坐下,“所以我等证据确凿才动手。你说,是你先坏了规矩,还是我?”
淑妃被人拖走,最后一眼回望,眼中满是怨毒。
殿内恢复安静。
女医正端来一碗温汤。“这是解毒的,趁热喝。”
沈知微接过碗,却没有立刻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有些发抖。
“孩子没事吧?”她问。
“脉象稳定,母体已开始代谢毒素,只要不再接触,胎儿可保无虞。”
沈知微闭了闭眼,终于把汤喝完。
她靠在榻上,疲惫涌上来。这一晚太长,她用了太多力气。
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玄色龙袍出现在门口,裴砚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殿内陈设,落在她脸上。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
“淑妃下药。”沈知微抬头看他,“想让我流产。”
裴砚眼神一厉。“人呢?”
“押在偏殿。”
他走到床前,蹲下身,伸手探她额头。温度正常,但脸色依旧苍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吐的那一刻。”她说,“然后一步步查过来。”
裴砚盯着她的眼睛,许久没说话。
他知道她有多谨慎,也知道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可这一次,她面对的是性命之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
“告诉你会怎样?”她反问,“你杀了她,还是废了她?那时证据不足,只会让人说你为我滥施刑罚。现在不同,人证物证俱全,谁也翻不了案。”
裴砚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下次,别一个人扛。”他说。
沈知微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
外面天色已黑透,宫灯映着雪地,一片冷白。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那碗汤……你还记得吗?我让你写的训纲,第一条就是‘隐患不除,祸必自生’。”
裴砚抱紧了些。“我记得。”
“今晚的事,也是。”她说,“一根断刀能伤人,一杯汤也能杀人。我们管得了大事,更要管得住细节。”
裴砚点头。“从今往后,你的饮食由亲信专人负责,每日查验三次。淑妃宫中所有人,一个不留。”
“还有。”她抬起眼,“寒麝散来源要追到底。这种药不在常备名录里,能拿到的人不多。”
“交给我。”裴砚站起身,“你休息。”
他转身要走,又被她拉住衣袖。
“别太快处置。”她说,“让她多关几天,看看还有没有人往她宫里递消息。”
裴砚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微动。
“你还是那个样子。”他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根拔起。”
沈知微松开手,闭上眼。
“我不是要她死。”她喃喃道,“我是要所有人知道,动我,代价是什么。”
裴砚走出殿门,寒风扑面。
他抬手,远处暗处走出两名黑衣人。
“查淑妃近半月所有通信,封锁其宫门,不准任何物品进出。”他下令,“另外,调出她三个月内的用药记录,逐条核对。”
黑衣人领命而去。
他站在台阶上,望着东阁未灭的灯火。
里面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在风暴中心静得像一池水。
可他知道,那不是平静,是忍耐,是计算,是等一切落入网中后再收线的冷静。
他握紧拳,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东阁内,沈知微睁开眼,望着帐顶。
手轻轻覆上小腹。
“你们都要活着。”她低声说,“谁也别想把我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