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偏殿,沈知微正低头翻看一份册子。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各地报名参选经略副使的商贾名单。她指尖划过一行名字,停顿片刻,抬眼看向门外。
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官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叠新报。
“娘娘,扬州、荆南、登州三地已有商人进京登记,户部已开始安排初审。”
沈知微点头,将册子合上。她起身整理衣袖,朝大殿方向走去。
早朝钟声刚落,群臣列班完毕。裴砚端坐龙椅,目光沉稳。沈知微立于侧位,听见几位老臣低声交谈。
“市井之人也能做官?成何体统。”
“祖制有别,士农工商,自有高低。如今放开此禁,朝廷威严何在?”
她不动声色,指尖轻触耳后玉坠。
【系统启动】
三秒静默。
机械音响起:【我儿苦读十年未入仕,他们倒能一步登天?】
她收回手,神色如常。
又一名大臣出列:“陛下,商贾逐利,惯于投机。若放其入仕,必以权谋私,败坏吏治。请三思!”
沈知微上前一步:“去年扬州减税,布庄主周元达扩产两倍,雇工百人。甘州农户集资修渠,不等官府拨款。婺源村妇自办学堂,教孩童识字。这些人虽无功名,却已在民间自治。朝廷若视而不见,才是失职。”
老臣冷笑:“此乃小惠得民心,非治国之才。”
她再启系统。
【怕的是寒门上来,我们家世袭难保】
她垂眸,声音清晰:“陛下曾言,英雄不问出处。太祖起于草莽,开国六公五出身布衣。今日百姓愿耕、愿商、愿学,正是国运将兴之兆。若因出身拒才,才是亡国之患。”
殿内一时安静。
裴砚站起身,走到御案前:“传旨——自即日起,凡纳税满三年、无劣迹、通文墨账算者,皆可报名参选地方经略副使试职。政绩卓着,擢升正职。户部三日内拟定细则,全国张榜公示。”
众臣躬身领命。
退朝后,沈知微回到偏殿。她刚坐下,便见三位男子在女官引领下走入。
为首一人身穿青绸直裰,面容清瘦,是扬州绸缎商周元达。他双手交叠,行礼时动作规矩。
“草民周元达,叩见娘娘。”
身后两人分别是荆南茶引商柳怀安、登州海贸行首孙九舟,皆依礼拜见。
沈知微示意免礼:“你们三人是首批通过初审者。接下来一月,将在户部学习律法、赋税、户籍管理。若考核合格,将派往试点州县任职。”
周元达抬头:“草民有一问。若地方官员故意刁难,阻挠新政施行,当如何?”
“你放心。”她说,“各州府已张贴《商贾入仕公示录》,明示流程与监督渠道。另有虎卫密探暗查各地执行情况。若有官员设卡,一经查实,立即罢免。”
柳怀安开口:“草民曾在荆南捐资建桥,修路三里。此次入仕,不为虚名,只求能让更多商户敢投、敢干、敢担责。”
沈知微看着他:“你可知经略副使要管一县财政、民生、工程?出了错,百姓吃苦。”
“知道。”他说,“但正因为吃过苦,才更懂百姓要什么。”
她微微颔首。
孙九舟也道:“登州靠海,商船往来频繁。过去官府收税混乱,商人心寒。若有机会,我想让税制透明,也让地方有钱修港、养兵、办医馆。”
沈知微端起茶盏,亲自为三人斟茶:“你们虽居市井,心系邦本。这杯茶,敬你们的担当。”
三人双手接过,眼中都有震动。
消息当日传出,仅扬州一地便有四十七人递交申请。婺源、甘州等地也有商户连夜准备文书,托人送往州府。
傍晚时分,裴砚来到偏殿。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这一策破格太甚。世家必然反弹。”
沈知微将一份密报送至他手中:“这是最新回报。婺源地坪学堂已有二十三名孩童识字,两名女童能背《千字文》全文。甘州新渠完工,预计春播可增田三千亩。百姓不是等救济,他们在动起来。”
裴砚翻看完,沉默许久。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我们不是在强行推新政,是在回应民心。”
她望着他:“您曾说,要让这天下,人人有活路。今天这一步,只是把那条路铺宽些。”
裴砚转身面对她:“明日你代朕巡视工部校舍工程进度。顺便看看那些报名的商人,是否真有才干。”
“是。”她应下。
夜深,沈知微坐在灯下,翻开一本新册子。这是《商贾试职名录》,上面记录了所有通过初审者的背景、产业、纳税记录。
她提笔,在周元达的名字旁写下批注:通实务,有担当,可用。
正写着,女官进来禀报:“娘娘,登州又有三人抵达,已在驿馆登记。另有一封急报——甘州府尹试图提高报名门槛,要求申请人必须有举人功名。”
沈知微放下笔:“立刻下令,凡此类违规行为,一律视为抗旨。虎卫即刻出发,前往甘州核查。”
女官领命而去。
她重新拿起名录,继续批阅。
远处宫墙外,市集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书声从某处学堂传来,断断续续,却坚定。
她指尖再次轻触耳后玉坠。
系统提示音响起:【冷却完毕,剩余使用次数:九次】
她没有启用,只是将名录合上,放在案头。
第二天清晨,她换上官服,带上女官与虎卫,准备出宫。
刚走到宫门,一名小吏快步追来:“娘娘留步!登州孙九舟送来一份图册,说是献给朝廷的航路补遗。”
她接过图册,翻开第一页。纸上绘有海岸线、暗礁位置、潮汐规律,标注细致。
“他什么时候画的?”
“昨夜通宵绘制,今晨亲手送来。”
她合上图册,递给女官:“带回去,交给水师参阅。”
一行人出宫,直奔工部校舍。
路上经过一处新建学堂,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用炭条写字。看见队伍经过,其中一个抬起头,大声念出刚学会的句子:“人之初,性本善。”
沈知微脚步没停,但眼神扫过那个孩子。
到了工部,工匠正在修缮校舍。她逐一查看结构、材料、工期安排,询问负责人进度。
一名工部郎中迎上来:“娘娘,此处预计半月内完工,可容纳三百学子。”
她点头:“务必按时完成。孩子等不起。”
正说着,远处有人高喊:“快看!那是周元达!他真的来听讲了!”
人群围在校舍外,指着一个穿青绸衣裳的男人。他抱着书册,站在户部官员面前,认真记录。
有人议论:“原来商人也能当官。”
“人家纳税多,做事实诚,凭什么不能?”
“听说他还带了账本过来,说是要教大家怎么算赋税盈亏。”
沈知微站在人群中,没有现身。
她看着周元达低头记笔记的样子,看着周围百姓指指点点却不再嘲讽,看着校舍屋顶最后一片瓦被铺上。
阳光照下来,落在新漆的门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