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城下，那一道自东而来、撕裂黑雾的星芒，如同刺破漫长寒冬的第一缕春风，虽未能瞬间融化所有冰雪，却真切地带来了希望与转机。银赤色的光针如雨洒落，持续了约莫十息的时间，方才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然而这短暂的十息，已彻底改变了战场的气象。
浓郁粘稠、压抑了唐军数月之久的“黑暗天幕”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久违的阳光泼洒而下，照亮了下方狼藉而血腥的战场。那几头如同噩梦般的披甲战象，在星芒的洗礼下痛苦地哀嚎翻滚，兽性大发，反而冲乱了大食联军自己的阵脚。更后方，黑袍法师团那扰人心智的吟唱被彻底打断，反噬之力让不少法师口喷黑血，萎顿在地，阵型一片混乱。
“天佑大唐！陛下万岁！”
“杀！杀光他们！”
绝境逢生的唐军将士，积压已久的恐惧和绝望化作了滔天的战意与怒吼。无需更多的鼓动，在李世民那声嘶力竭的“破敌”咆哮声中，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唐军，如同决堤的洪流，跟随着他们身先士卒的统帅，疯狂地冲向了陷入混乱的敌军！
战局瞬间逆转！
失去了黑雾的掩护和法师的支援，又遭到战象倒戈的冲击，大食联军的前锋部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唐军士卒则士气如虹，他们憋屈了太久，此刻将所有的愤怒与力量都倾泻而出。刀锋砍卷了刃，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每一个人都如同疯虎，硬生生将敌人的先头部队打得节节败退，一度甚至反推回了部分丢失的壁垒！
李世民一马当先，龙牙刀虽已残破，却依旧凌厉无匹，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赤红如血，目光死死锁定着敌军中那些试图重新组织起来的军官和黑袍法师。他知道，星芒的支援是短暂的，必须趁此机会，给予敌人最大程度的杀伤！
“程知节！左翼穿插，截断他们后路！”
“侯君集！右翼压上，重点狙杀那些穿黑袍的！”
“弩手！集中剩余弩箭，瞄准象眼和法师！”
一道道命令在战场上飞速传递，唐军一改往日被动防守的颓势，打出了极其罕见的凶猛反扑。大食联军一时措手不及，丢下了大量尸体和伤员，狼狈后撤了数里，才勉强稳住阵脚。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那尚未完全合拢的黑雾缺口，洒在硝烟渐散的战场上时，唐军已然收复了大部分失地，重新巩固了防线。战场上尸横遍野，但这一次，大多是敌人的尸体。劫后余生的唐军士卒们相互搀扶着，靠在残破的壁垒上，贪婪地呼吸着虽然依旧混杂血腥、却不再那么阴冷的空气，脸上洋溢着疲惫却兴奋的光芒。
胜利的喜悦如同野火般在军中蔓延。
然而，中军帐内，气氛却并未完全放松。
李世民卸下破损的甲胄，露出满是淤青和伤口的精壮上身，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他的脸色依旧凝重，并未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
“王爷，此战斩首逾三千，击伤战象四头，逼退敌军十里，实乃大捷！”一名将领兴奋地汇报战果。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过是趁其不备，扳回一城罢了。敌军主力未损，黑雾虽散，却并未根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军……伤亡几何？”
汇报的将领神色一黯：“我军……阵亡一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逾两千。轻伤者无数。弩箭几乎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若非那阵星雨……后果不堪设想。”
帐内刚刚升起的些许热度，瞬间又冷却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场胜利，是用无数同泽的鲜血和长安那不可思议的远程支援换来的，代价惨重，且不可复制。
“星芒……”李世民沉吟着，目光望向东方，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震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父皇在长安，竟已掌握了如此力量？那为何不早用？是代价巨大，还是……他不敢深想下去。
“立刻清点战损，加固防线，救治伤员。斥候放出二十里，严密监视敌军动向！尤其是他们的法师团！”李世民迅速压下思绪，恢复了冷静的指挥，“另外，将今日之战况，尤其是星芒出现后的敌军反应、黑雾变化、法师状态等所有细节，巨细无遗，形成战报，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他需要让父皇和袁天罡他们知道，这星芒之力效果如何，敌人有何反应。这关乎下一次支援的时机与方式。
**而与此同时，退后十里的大食联军大营内，气氛则是一片压抑和惊疑不定。**
主帅帐中，气氛凝重得可怕。大食东方总督哈贾吉·本·优素福面色铁青，一拳砸在案几上，精美的银器震落在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谁能告诉我？！”他咆哮着，目光扫过帐下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黑袍法师。
法师们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少人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为首的大法师，兜帽下的目光阴沉无比，声音干涩：“总督阁下，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纯净星力，蕴含着极强的‘净化’与‘破邪’特性，对我等的圣术（他们自称）有着极强的克制……它似乎能直接干扰我们与‘圣影’（可能指暗日）的连接……”
“克制？干扰？”哈贾吉冷笑，“你们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你们的黑雾无人可破吗？现在唐蛮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种东西，我们该怎么办？！”
大法师沉默片刻，缓缓道：“此次是我等大意，未曾预料。那星力虽强，但似乎投射距离极远，威力已大幅衰减，且持续时间短暂，并非无法应对。只需稍作调整，加强‘圣影’屏障的强度，并以‘血祭’之力污染星力通道，下次……下次必定不会让其得逞！”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和屈辱。
“下次？我不想听下次！”哈贾吉怒吼，“葛逻禄那边呢？那些墙头草有什么反应？”
一名将领连忙回道：“葛逻禄叶护（首领）派人来问……问那星芒是何物，并暗示……暗示唐军似乎仍有底牌，我军攻势是否……”
“废物！”哈贾吉怒骂，“告诉他们！那不过是唐蛮子垂死挣扎的戏法！让他们继续袭扰粮道，若敢三心二意，待我灭了李世民，下一个就是他！”
虽然嘴上强硬，但哈贾吉心中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唐军这出乎意料的一击，不仅造成了实质损失，更动摇了联军的军心和盟友的信心。
长安，太极宫。
李渊通过特殊法器，微弱地感知到了西方战场气运的波动变化，那骤然升腾又缓缓平复的唐军气运，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他知道，星芒奏效了。
但当他看到袁天罡、李淳风二人被内侍搀扶着送入偏殿医治时，那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奄奄一息的模样，以及马周递上的、关于阵法超负荷运行、多处核心损坏、珍贵材料耗尽报告时，他刚刚松下的心又沉了下去。
代价太大了。
一次远程支援，几乎废掉了帝国最顶尖的术法团队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核心阵法。
“陛下，”马周虽然疲惫，眼中却燃烧着技术人员的兴奋，“数据收集极为宝贵！敌军黑雾对特定频率星力的反应、能量衰减曲线、以及对方法师团受干扰模式都已记录！给臣等时间，必能优化阵法，降低消耗，提高效率！”
李渊看着马周那充满斗志的眼神，心中稍感宽慰。他点了点头：“朕知道了。尔等有功，重赏。但眼下，修复阵法、补充物资、分析数据、优化方案，才是重中之重。下一次，朕希望看到消耗更小、效果更佳的星芒。”
“臣，遵旨！”马周郑重应下。
然而，李渊的目光却再次投向西方，深邃无比。
世民抓住了战机，挫败了敌人的锐气。
但战争，还远未结束。
余烬已然复燃，但要想形成燎原之势，彻底焚尽黑暗，还需要更多、更持久的柴薪。
而这柴薪，是国力，是技术，是时间，更是无数将士的鲜血与生命。
帝国的喘息之机，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