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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黑暗持续了大约三到四个心跳的时间。

并非视觉上的漆黑,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连意识似乎都要被冻结、吸入、湮灭的绝对“无”。时间、空间、感知,一切都被那枚被称为“源芯”的黑色晶体爆发出的力量吞噬了。

李景异第一个恢复感知。并非通过眼睛,而是通过怀中那几乎要灼伤他皮肤的玉簪。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从中溢出,勉强护住了他的心神。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黎簇。

少年悬浮在完全打开的青铜棺椁之上,双手依然保持着抓向“源芯”的姿势,整个人却被一层浓稠如墨的黑光包裹着,那黑光源头正是棺中的晶体。他脸上的狂热和痛苦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平静,双眼彻底化为深不见底的漆黑竖瞳,没有丝毫反光。

“黎簇!”苏万的惊呼声带着哭腔,他和杨好被先前的冲击波掀飞到石室角落,侥幸未被落石砸中。

汪家那边则损失惨重,至少三人被崩塌的巨石彻底掩埋,剩余的人包括那冷峻青年,也都带伤踉跄后退,惊骇万分地盯着悬浮的黎簇和那恐怖的“源芯”,手中的枪械似乎都成了可笑的玩具。

冷峻青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出掌控的惊惶,对着通讯器低吼:“能量过载!‘容器’正在主动融合!请求……请求下一步指令!”通讯器里只传来刺耳的杂音。

就在这时,黎簇——或者说,操控着黎簇身体的那个东西——缓缓转动脖颈,漆黑的竖瞳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被那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冰冷,仿佛被天敌凝视。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李景异身上。

一个冰冷、叠音、非男非女的声音从黎簇口中发出,回荡在死寂的石室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古老的回响:

“异物……同源……又相斥……有趣……”

李景异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感,握紧玉簪,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睛:“离开他的身体。”

“容器……合格……”“黎簇”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尔等……皆为食粮……或为尘埃……”

话音未落,包裹着他的黑光猛地扩散,如同无数条漆黑的触手,闪电般刺向在场的所有活人!目标首先是那些汪家人!

惨叫声骤起!被黑光触手刺中的汪家人,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能量被瞬间抽空,化为飞灰!连那冷峻青年也只来得及格挡一下,便被一条触手刺穿肩膀,惨叫一声,整条手臂瞬间枯萎!他倒也狠戾,反手一刀斩断自己被侵蚀的手臂,踉跄着向出口逃去,幸存的几个手下更是魂飞魄散地跟着狂奔。

黑光触手并未追击逃兵,转而扫向苏万和杨好!

“小心!”李景异疾冲过去,玉簪向前一划!

嗡!

岳绮罗残留的力量再次被引动,形成一道淡红色的、几乎透明的屏障,堪堪挡住袭向苏万二人的黑光触手。两者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淡红屏障剧烈波动,明显不支。

“带他走!”李景异对吓呆的苏万和杨好喝道,目光却死死锁定“黎簇”。

苏万猛地回神,和杨好一起拼命将吓软了的另一个同伴往后拖。

“黎簇”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李景异和玉簪吸引了。黑光触手收回,他缓缓从棺椁上方降落,双脚触及地面。那枚“源芯”依旧悬浮在棺内,但与他之间连着数道凝实的黑光,如同脐带。

“古老……的守护……怨念……与眷恋……”“黎簇”看着玉簪,漆黑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可惜……残碎……不堪一击……”

他抬起手,更多的黑光在他掌心汇聚,压缩,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毁灭气息。

李景异心知肚明,岳绮罗残留的力量绝不足以对抗这占据了黎簇身体的古老存在。他飞速扫过棺中的“源芯”,感知着其中那缕微弱的、属于岳绮罗的气息,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脑海——

绮罗的最后一道术法,是为了“缘续三生,终得重逢”。这“源芯”能跨越时空将他引来,其中又留有她的气息,是否意味着……它本身与岳绮罗的灵魂碎片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赌一把!

就在“黎簇”手中的毁灭黑光即将发出的前一刻,李景异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没有防御,也没有攻击,而是猛地转身,扑向了青铜棺椁中的那枚“源芯”!

他将所有意志,所有对岳绮罗的思念与呼唤,通过滚烫的玉簪,毫无保留地投向那枚黑色晶体!

“绮罗——!”

“黎簇”的动作猛地一滞,似乎没预料到李景异会主动“投喂”自己。

李景异的指尖触碰到了那粘稠、搏动的暗红色液体,继而按在了“源芯”冰冷的表面上——

轰!!!

并非物理上的爆炸,而是精神层面的海啸!

李景异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猛地拽出,投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由黑暗与混乱记忆构成的漩涡。无数破碎的画面、嘶吼、低语、景象冲刷着他——古老的祭祀、星辰的陨落、蛇群的朝拜、文明的兴起与覆灭、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是“源芯”内部积累的、跨越漫长岁月的庞杂信息洪流!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洪流彻底冲散、同化之时,一点微弱的、熟悉的红光在黑暗深处亮起,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指引着一个方向。

岳绮罗!

李景异凝聚起全部意志,向着那点红光挣扎游去。

外界,石室内。

在李景异碰到“源芯”的瞬间,那东西爆发出的黑光骤然增强了十倍,将整个石室彻底淹没!苏万和杨好被一股巨力狠狠掀飞,撞在墙壁上昏死过去。

而悬浮的“黎簇”则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尖啸!连接他与“源芯”的黑色“脐带”剧烈抖动,仿佛有两股意志正在通过“源芯”进行着可怕的争夺!

“滚出去!!这是……我的!!”黎簇本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挣扎出来,脸上漆黑的双瞳忽明忽暗。

“蝼蚁……安敢……反抗……”那古老冰冷的声音再次占据主导,但明显带上了躁动和不稳。

黑光开始明灭不定,整个地下废墟的震动变得更加狂暴和没有规律,仿佛核心失去了稳定。

……

李景异感觉自己在一片记忆的碎片中漂流。

他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站在青铜棺椁前,将一枚蕴含着庞大灵魂能量的黑色晶体(源芯雏形?)置入棺中准备好的液体中,周围是无数跪拜的身影……

他看到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发现并试图利用这口棺椁和“源芯”,却最终都沦为它的养料或疯子……

他看到一片沙漠,一座汉代的古墓,一群张姓族人艰难地将某种封印打入地下,与棺椁的力量形成脆弱的平衡……

他看到 很多年前,汪家人发现了这里,建立基地,开始他们疯狂的研究和“运算”……

最后,所有的碎片汇聚——

他看到了岳绮罗。

并非完整的她,而是一缕极其微弱的、残破的魂魄碎片,依附在“源芯”最核心的边缘,如同寄生。她似乎沉睡着,却在李景异意志靠近的瞬间,微微苏醒。

一段模糊的意念,夹杂着无尽的爱恋、执念和疲惫,传入李景异即将涣散的意识中:

“三郎……终于……等到你了……”

“此物……乃‘蛇母’之眼……陨落之星核……窃取生死……非正道……”

“我残魂……依其力……引你来……唯你可……借其力……断我执念……亦救此子……”

“以我残念为引……以尔深情为刃……斩断……它的……连接……”

“然后……毁掉……它……”

意念到此中断,那点微弱的红光彻底消散,融入了李景异的意识之中。

李景异明白了。

岳绮罗的最后一招,并非简单的传送。她算准了“源芯”的特性,将自己最后一丝残魂作为信标和钥匙,将他引到这个能撬动命运的地方。她要他做的,不是复活她,而是利用他与她之间深刻的羁绊和“源芯”本身的力量,斩断这邪物对黎簇的控制,并最终毁灭它,避免更大的灾难。

或许,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真正“救”他的方式——让他从无尽的追寻和牺牲中解脱。

无边的悲恸和决绝充满了李景异的意识。

他凝聚起岳绮罗最后给予的那点残红之光,凝聚起自己跨越两世的爱与执念,向着“源芯”与黎簇之间那最本质的连接,发出了决绝的一“斩”!

并非物理的,而是概念上的斩切!

“不——!!!”

外界,“黎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包裹着他的黑光瞬间崩碎!他眼中的漆黑迅速褪去,身体软软地从半空坠落。

而那枚“源芯”也仿佛遭受了重创,表面的黑暗变得极度不稳定,内部星辰生灭的速度疯狂加快,发出刺耳的嗡鸣,连带着整个青铜棺椁和石室都开始剧烈共振,仿佛随时要崩溃!

李景异的意识被猛地弹回身体,重重摔落在棺椁旁,七窍溢出鲜血,神魂欲裂。他挣扎着抬头,看到黎簇昏迷在不远处,苏万和杨好也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而棺中的“源芯”,正在失控!

必须毁掉它!趁现在!

他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爬向青铜棺,举起那枚越来越烫、红光越来越微弱的玉簪,对准剧烈震颤的“源芯”,狠狠刺下!

岳绮罗,这一次,我与你一同解脱。

就在玉簪即将刺中“源芯”的瞬间——

嗖!

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破空而来,精准地缠住了李景异的手腕,力道奇大,硬生生止住了他的下刺之势!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无奈,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从石室唯一完好的那个入口方向传来:

“哎呀呀,这可是重要的物证,毁了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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