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都是船难幸存者吗？”
沃尔夫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差不多。”
“你认识伊戈尔吗？”
突然问道。
男人的肩膀猛的一抖，“谁？”
“刚才那个金发俄国佬。”
“不，不认识......！”男人摇头的幅度太大，甚至还差点扭到脖子，“我，我只是.......”
沃尔夫刚想追问，突然捕捉到男人右手滑向口袋的细微动作。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充满目的性的小动作，快的几乎像是错觉。但沃尔夫的战斗本能比他的思维反应更快——在男人掏出那把袖珍匕首的瞬间，他已经半转过身。
刀光闪过。
他的右手握住了刀刃，这是第一反应，为了不让刀口直接对准自己胸膛。锋利的金属割掌心的皮肉，鲜血立刻顺着银白的刀身滴落，在沙地上绽开几朵暗红色的花。
率先袭来的不是疼痛，而是反击。他直视着男人骤然狰狞的脸，正准备——
“砰！”
一声闷响。男人的表情凝固了，眼球上翻，栽倒在地。在他身后，伊戈尔面无表情地站着。
“分寸？”伊戈尔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分寸吗？”
沃尔夫松开匕首，任由它掉在昏迷的男人身边。血还在流，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看到了。”平静地说，“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眼神落在沃尔夫鲜血淋漓的手上。转身就走回岩洞。
就当沃尔夫以为他又要像刚才一样负气离开，但出乎意料的是，伊戈尔从岩洞里翻出了些东西，又大步走了回来。将东西扔给沃尔夫，打算让他自己处理，看上去满不关心，实则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沃尔夫也没客气，但也只是拿了东西绑上，就打算这样简单处理。
“.......”伊戈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这样？”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他粗暴地抓起沃尔夫的手腕，动作看似凶狠实则小心地避开了伤口。沃尔夫被他这么一抓，下意识想要抽回去，反倒被握得更紧。就只能任由他抓。
当水流冲刷过翻开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沃尔夫咬了咬牙，一声不吭。
“下次再玩这种，记得别用手接刀。用你的脑袋接，反正里面也是空的。”
本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不知怎么，他看着伊戈尔低垂的金色睫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在关心我吗，俄国佬？”
伊戈尔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狠狠一捏。
“我是在担心我们的粮食储备。”伊戈尔松开手，“你要是因为破伤风死了，我就得一个人吃双份的果子。”
“那你刚才应该让他捅死我，这样你就能独占整座岛上的资源。”
眼神一下子就变的危险。为什么这家伙每次说话都带有一定的自毁倾向？
两人皆视生命如草芥，只不过一个是对别人，另外一个，是对自己。
很奇怪，也很困惑。
“听着。我想杀你，一定会亲自动手。用我的手指，我的牙齿，我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地上的男人。他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手指抽搐了几下。
伊戈尔的表情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变了。他后退一步，用脚尖翻过男人的身体，像是踢足球一样。可却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个图案。
又是那帮海盗。
“看来，他们现在已经到附近了。”
沃尔夫的话说的很轻松，但地上躺着的男人已经吓破了胆。特别是看到伊戈尔之后，就差点再次晕过去了。
“不，不是我自愿的.......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这么干的.......我没想杀你！”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颤抖着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们，他们在岛的北面.......有船....求求你们......”
“他说谎。”伊戈尔当机立断。
沃尔夫挑眉，“你怎么知道？”
“北面没有适合停船的地方。”
男人闻言，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呜咽。
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这座荒岛的宁静，到此为止了。
* * * * * * * *
摩托艇的引擎声已经清晰可闻。五艘快艇粗暴地冲上浅滩，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跳下来，枪口扫过沙滩上每一寸可见的阴影。
“我知道你们在这，都给我出来！”领头的刀疤脸喊道，声音粗粝地像砂纸摩擦，“上次让你们跑了，这次可没有那么好运！”
沃尔夫屏住呼吸，数着敌人的分布。七个人呈扇形向营地推进，剩下五个守在快艇旁。他们装备精良——AK-47、手枪，甚至有人腰间挂着军用匕首。硬拼毫无胜算。
看向伊戈尔藏身的方向，即使隔着灌木丛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实质化的杀意。那小子处在暴走的边缘。
沃尔夫做了个隐蔽的手势：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
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竟然真的压下了杀意。
海盗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临时营地，简单一点，就是那个岩洞。刀疤脸踢翻了晾晒的鱼干，狞笑道，“看来日子过得还蛮不错的。”
“老大，看这个。”一个瘦高个从灰烬中扒拉出什么——是伊戈尔那枚刻有双头鹰徽记的打火机。
刀疤脸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似的捧着打火机，喉结上下滚动。“沃.......沃尔康斯基家族的........”
声音突然小了八度，带着沃尔夫从未在这帮亡命徒身上听过的恐惧。
但很快，刀疤脸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但他现在落单了，没有手下，没有武器。”像是在说服自己，“抓住他，赏金够我们逍遥三十年！”
沃尔夫挑了挑眉。看来伊戈尔的名声比想象的还可怕，但绝境中的贪婪显然压过了恐惧。
搜索圈越来越小。沃尔夫看到伊戈尔的手指已经扣住了一块锋利的火山岩，那是能瞬间割开喉咙的凶器。这小子恐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样下去不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沃尔夫却是主动站了起来，这样的行为让伊戈尔的倍感疑惑，眼神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
“喂，别找了，我们投降。”
看向伊戈尔，示意他按照自己的来。
刀疤脸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聪明人。”
“把他们都绑起来，尤其是那个金发的，多捆几道！”
粗糙的绳索深深勒紧沃尔夫的手腕，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那种可以把它撑开的错觉。当他被粗暴地推上快艇时，伊戈尔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也被绑住了，而且绕了足足二十多圈。可他的身高很突出，那帮海盗站在他旁边就跟小弟一样给别人产生这种错觉。海盗们也不敢靠近他。
俄国人全程沉默，但沃尔夫能看到他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和眼中翻腾的黑色风暴。
快艇驶向停泊在深海的一艘改装渔船。甲板上堆满了弹药箱和油桶，五六个持枪的守卫正懒散地抽烟，沃尔夫被推搡着经过时，默默记下了每一个监控死角和人手分布。
“扔到底舱去！然后再从他们身上搜一搜，看看东西还在不在他们身上！”
黑暗超市的底舱散发着鱼腥和机油混合的恶臭。沃尔夫和伊戈尔两人被关在里面，舱门“砰”地关上，只留下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昏黄灯泡。
“你最好有个该死的计划。”伊戈尔反讽说道。
沃尔夫活动着手腕，绳索已经在他暗中用力下松了几分。“这样逃走的概率大一点，不然你还想赤手空拳在那里被打成马蜂窝？”
“东南角有个通风管道，够瘦的人可以爬出去。甲板上有四到五个守卫，轮机舱应该还有两个。”
伊戈尔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被推上来时闻到了轮机舱的柴油味，而且——”沃尔夫突然停下，耳朵微动，“有人来了。”
舱门打开，瘦高个端着枪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老大说要好好招待一下贵客。”瘦高个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妈的，在哪都能碰到基佬？
就在那人走到一边放东西的时候，枪托还高高扬起——
就是现在。
沃尔夫猛地挣开绳索，一个扫堂腿放倒了瘦高个。在对方倒地前，他精准地一记手刀劈在颈动脉上，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他发现自己现在精力充沛地可怕。
壮汉惊愕地转身，却看到伊戈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跟前，绳索像死蛇一样散落在脚边。俄国人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感到死神来临前的微笑，在壮汉扣动扳机前就拧断了他的手腕。
枪声还是响了，但子弹只击穿了天花板。伊戈尔掐着壮汉的喉咙将他提起，狠狠砸向舱壁。头骨与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人牙酸。
“好歹留个活口问问吧。”
伊戈尔歪头，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已经不省人事的壮汉丢到地上，“太仁慈了。”
甲板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沃尔夫抓起瘦高个掉落的AK-47，利落地检查弹匣，“七个，也许八个。”
“按劳分配。”伊戈尔已经捡起壮汉的手枪，动作熟练得上膛。
沃尔夫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比赛。”
“对我来说是。”伊戈尔说完就一脚踹开舱门。
接下来的六分钟堪称疯狂的枪战。伊戈尔像一台杀戮机器，每一发子弹都带走一个敌人。当子弹打光，他就用枪托，匕首，甚至是直接用手戳瞎别人的眼睛。六个持枪的伙计完全不能将他制服，反而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沃尔夫这边则更注重效率。三个守卫被他用最节省弹药的方式放倒。两个击中腿部丧失行动力，最后一个被枪托击晕。刚解决完自己的“配额”，就听到船尾一连串的枪响。
沃尔夫赶到时，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歹徒正挣扎着爬向甲板边缘的武器箱，而箱子里赫然是几枚老式手雷和——老天，那居然是一具RpG火箭筒！
“俄国佬！后面！”沃尔夫大喊，但枪声和海浪声淹没了他的警告。
没有思考的时间。沃尔夫冲了出去，在歹徒即将触碰到RpG的瞬间，猛地撞开伊戈尔。两人一起摔倒在甲板另一侧，而几乎同时——
“轰！！”
爆炸的冲击波让整艘船都震颤起来。热浪席卷过后，沃尔夫感到背后传来密密麻麻的剧痛。飞溅的木屑和金属碎片割开他的皮肤。
“.......”伊戈尔愣住了。
这家伙，把他推开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明明他有机会躲开的，为什么还要冲上来推开自己？
“该死的，看着我！”
沃尔夫艰难地聚焦视线，伊戈尔的金发沾满了血和灰，那张总是轻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那是困惑吗？真稀奇。
还想自己站起来，却被伊戈尔一把摁在怀里。这小子的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摁死，“喂，别那么大力，你是嫌我伤得太轻了吗？”
“不要说话。”
伊戈尔的目光扫过沃尔夫血肉模糊的后背，下颚线条绷得死紧，眼底闪过困惑、不解、迷茫，和——
担忧。
远处突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两架涂装不同的直升机正从相反的方向逼近——一架是黑色的私人直升机，另外一架则是灰色的民用改装机。看来，他们各自的救援，终于是到了。
沃尔夫还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伊戈尔的动作，罕见地迟缓了。
黑色直升机上跳下来几个俄裔壮汉。应该就是沃尔康斯基家族的救援。而灰色的民用改装机上，下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帕维尔。他怎么来了？
“沃尔夫！”
回头看过去，帕维尔在看到沃尔夫的伤势后，脸色刷白。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按在沃尔夫流血的后背上，然后一把抱住了他。早就在他脱下外套的那一瞬间就想婉拒了，却没料到这人还直接抱住了他。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行了伙计，要是不想我现在就死的话，就松开吧，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伊戈尔就这样目睹这一切。青绿色的眼睛盯着帕维尔环抱在沃尔夫腰间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情绪。一旁的手下正在询问，但他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好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老......老板？”
伊戈尔猛地回过神，刚才的自己，是在发呆吗？
“撤退。”
冷冷说出这两个字后，他就转身走向自己的直升机。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沃尔夫也注意到了伊戈尔的背影，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叫住他。但帕维尔正在检查他的伤势，而伊戈尔的人已经形成了严密的保护圈。两个世界，就这样被清晰地划分开来。
就在伊戈尔即将登机时，他忽然回头。两人的目光穿过血腥的甲板、忙碌的人员、以及无形的立场鸿沟，短暂地交汇。
不确定自己在那双青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愤怒？不甘？还是一样的迷茫？
然后舱门关闭，直升机腾空而起，带走了这段荒岛求生中产生的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帕维尔扶起他，声音轻快了些，“你总部的人都在等你。”
下次见面，还是敌人。
又或者，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