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路通到临江府码头的那天，夕阳把路面染成了金红色。最后一车石料卸在码头仓库前，王二柱挥挥手，让工匠和民夫们收拾工具：“都回家歇着去！大当家有令，给你们放三天假，陪陪婆娘孩子，喝两盅小酒——过几天有大工程，得养足精神！”
民夫们欢呼着散开，有人扛着铁锹往家跑，说要给娃讲讲修路的稀罕事；有人约着去聚宝市的酒馆，说要尝尝新酿的米酒。临江村的老石匠没走，他蹲在路边，用粗糙的手掌摸着光滑的水泥路面，像摸着自家孙子的头：“活了六十岁，头回见这么结实的路，怕是能传到下辈子去。”
曹林看着人群散去，对陈七说：“把工钱给大家结清，每人再多加两斤肉、一壶酒，算过节。”他没回断云寨，翻身上马，带着两个断云卫直奔云州府——那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云州府府衙的门槛比聚宝市的商铺高了三尺，门前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据说是去年被黑石部的骑兵砍的。王知府听说曹林来了，亲自跑到二门口迎接，脸上堆着笑，手里的折扇却攥得发白：“曹大当家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刚泡了雨前龙井。”
曹林没心思喝茶，落座后直接开门见山：“王知府，今天来是商量修路的事——从云州府城到北边的铁矿，修一条水泥路，方便运矿石。”
王知府的笑容僵了僵：“修路是好事，只是……府衙的账上实在空啊，去年被黑石部抢了一回，税银都凑不齐……”
“费用不用你全出。”曹林打断他，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响，“断云寨出一半，云州府出一半。路修通了，铁矿的运量能翻倍，你府衙的矿税自然多了，这点投入很快就能赚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更重要的是，路通了，咱们的兵能更快赶到铁矿。上次黑石部想抢铁矿，若不是咱们的人来得快，你这府衙怕是又要少些进项。往后云州府再遇危险，断云寨出兵护着，但前提是——咱们得有能跑开的路，让兵能及时到。”
这话戳中了王知府的软肋。云州府的兵力早就垮了，全靠断云寨时不时接济些火器、派些兵巡逻，才能勉强撑着。他犹豫片刻，咬着牙说：“修路可以，费用各出一半也可以，但有个条件——铁矿分成分给断云寨的五成，能不能减两成？府衙实在需要银子养兵……”
“一分不能减。”曹林寸步不让，“五成铁矿是上次守矿的约定，少一两都不行。但我可以答应你，水泥路修通后，断云寨的铁匠铺优先收云州府的矿石，价钱比给别人的高一成——这样你府衙的税银能多赚些，够你养兵了。”
王知府算盘打得噼啪响：矿石价高一成，加上运量翻倍，矿税确实能多不少，足够弥补修路的投入。他站起身，对着曹林拱手：“就依大当家的！我这就让人准备银子，明天就派府衙的工房配合，保证不耽误工期！”
“痛快。”曹林也站起身，“我断云寨的施工队三天后到，图纸随后送来，按断云寨的标准修，宽三丈，能过两辆车并行，地基要打三尺深——别想着偷工减料，我会派人盯着。”
从云州府衙出来，暮色已经漫过城墙。曹林翻身上马，马蹄踏在云州府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得厉害。他心里清楚，王知府不是真心想合作，只是没得选——断云寨握着他的命脉，修路不过是互相借力，用水泥把双方的利益绑得更紧些。
回到断云寨时，聚宝市的灯笼已经亮了。他让人去通知施工队和民夫：“休息两天，后天一早集合，去云州府修铁矿路。”
消息传开，刚到家的民夫们又热闹起来。清溪镇的汉子拍着胸脯：“云州府的路？那得修得更结实！黑石部的骑兵凶，路不结实可不行！”有人担心矿上危险，旁边的人就笑：“有断云寨的兵护着，怕啥？再说了，修路的工钱高，还管三顿饭，这样的活计打着灯笼都难找！”
两天后，施工队准时集合。这次的队伍比修临江府码头时更壮大：五十个工匠，三百个民夫，带着十车水泥、二十车青砖，还有新做的铁铲、木抹子，浩浩荡荡往云州府去。王二柱骑着马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两张图纸：“左边是云州府城到铁矿的路线，右边是咱们断云寨到铁矿的支线——两条路要在铁矿门口汇合，将来运矿石，往哪边走都方便！”
云州府的工房果然很配合，派了几十个衙役来帮忙，还送来十车粮草。但曹林没让他们插手施工，只让负责送料、烧水，核心的地基、铺水泥全由断云寨的工匠盯着。“不是信不过他们，是标准不能降。”王二柱对工匠们说，“这路要走骑兵、运矿石，差一分都可能出乱子。”
铁矿的路比临江府的难修，要翻过两座山，还要跨过一条常年有水的河。施工队分成两拨，一拨从云州府城往铁矿修，一拨从断云寨往铁矿修，像两条长龙往中间凑。民夫们干劲十足，尤其是云州府周边村子的人，听说路通了能去铁矿干活赚钱，比谁都卖力，有的人家父子俩都来修路，说“修好了路，子孙后代都能沾光”。
曹林去过两次工地。第一次是看地基，见云州府那边的工役想把地基打浅些，被断云寨的工匠当场拦住，拿着尺子量：“王管事说了，必须三尺深，少一寸都得返工！”第二次是看架桥，工匠们用水泥浇筑桥墩，里面加了铁条，王二柱站在河边喊：“这桥得能过马车拉矿石，承重不够，将来塌了砸的是咱们的人！”
王知府也来看过一次，见断云寨的施工队确实没糊弄，路修得又快又好，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拉着曹林在工地旁的窝棚里喝了碗粥：“大当家，说实话，以前我总怕你们太强，压得云州府喘不过气。现在才明白，你们强了，咱们才能安稳——这路修通了，我夜里都能睡踏实了。”
曹林没接话，只是指着远处正在铺路的民夫：“你看他们，不管是断云寨的还是云州府的，都在一块干活。路通了，心也就近了，比啥都强。”
一个月后，两条水泥路在铁矿门口汇合。当最后一块水泥板铺好，王二柱让人在汇合处立了块石碑，左边刻着“断云寨承建”，右边刻着“云州府协办”，中间是“同治元年秋”。
通车那天，断云寨的铁骑营和云州府的衙役一起在路边警戒，第一辆运矿石的马车从铁矿出来，一半往断云寨去，一半往云州府城去，车轮碾过新修的水泥路，平稳得像在平地上走。
曹林站在石碑旁，看着马车远去，心里清楚：这条路修的不只是矿石通道，更是断云寨在云州府的立足之地。用一半的修路钱，换一条能快速出兵的通道，换云州府的半推半就，划算。
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落在水泥路上，很快被往来的脚步踏平。施工队的民夫们又要转战下一个工地，他们的脚印留在新修的路上，像给这片土地系上了越来越多的绳结，把断云寨的名字，悄悄织进了更多人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