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石门边，虎符卡在凹槽里，手心全是汗。左臂的伤口已经麻木了，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点。
谢琬站在门口，脚边雾气退开。她低头看着那封信，手指还在抖。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若你见此字，吾女琬当立于门前。”
她抬起头，声音变了：“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我没吭声。这地方太安静，连呼吸都像在打鼓。墙上的光慢慢暗下去，地图和星图一并消失，只剩下角落那四个阴刻的小字：九宫归一。
她走回来，把信折好塞进袖中，动作利落得不像从前那个动不动就慌神的姑娘。她蹲下身，在石台背面又摸了一圈，这次掏出半块龟甲。
“之前没注意到。”她说，“藏得太深。”
我瞥了一眼，裂痕横贯中央，上面刻着几个歪斜的符号。这不是普通的占卜残片，是人为打断的。完整的卦象应该有八个方位，这块只留了东南四宫。
“你懂这个？”她递过来。
“看得懂一半。”我把龟甲接过来，用指甲刮了刮边缘，“这是变卦，不是吉兆。”
她盯着我看，“什么意思？”
我撕下衣角布条，缠住流血的左手，然后用指腹蘸了点渗出来的血，沿着裂纹一点点描过去。血迹顺着刻痕蔓延，像是被吸进去一样。等最后一道补完，龟甲表面突然浮现四个字：今日宜逃。
谢琬脸色一变。
“不是让你真逃。”我收起龟甲，“是警告。有人不想我们继续往下走。”
她没说话，转身走向密室深处。我靠着墙，喘了口气，也跟上去。
走到第三间石室，墙上嵌着个木匣。她伸手打开，里面是一顶冠冕。金丝编织，九鸾衔珠，样式极尽华贵，但颜色发暗，像是多年未见光。
她伸手碰了一下，指尖刚触到内衬，忽然停住。
“不对。”她低声说。
“怎么？”
“绣的是‘景’字。”她把冠冕翻过来，指着内侧一处几乎看不清的标记，“废后才用这个封号。母后生前被贬为庶人，连谥号都没留下。”
我皱眉。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皇后要留下这么多线索，却始终不提自己是谁。她的身份早已被抹去，连死后都不能以正统之名安葬。
谢琬握紧冠冕，指节泛白。但她没哭，也没喊，只是把它轻轻放回匣中。
“她不是要我报仇。”她说，“她是想让我活着走到最后。”
话音刚落，脚下猛地一空。
地面塌了。
我和她同时失重，往下坠。我反应快，一把将她拽到上方，自己垫在底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四周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石壁飞速掠过。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字。
阴刻在石壁上，五个小字：琬儿，莫回头。
我立刻出声：“别回头看！”
她没动，也没问为什么。身体僵了一下，但头始终朝前。
砰！
我们重重摔在地上。我背脊撞到硬物，疼得眼前发黑。她趴在我身上，咳了几声，慢慢爬起来。
“你还好吗？”她扶我坐起。
“断不了气。”我甩了甩脑袋，“先看看在哪。”
这里比上面更窄，四面是整块青岩砌成的墙，地面铺着方形石板，中间有个圆形平台。我摸出火折子，划亮了。
火光一闪，墙上浮现出图案。
左边是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清清楚楚，第七颗星下面有个凹槽，形状像玉珏。右边是九宫格浮雕，每格刻着不同符号，和龟甲上的残局能对上。
“原来如此。”我说。
“什么？”
“双玉合璧引光，虎符定门，龟甲示路。”我指着墙面，“现在星图现形，说明我们带的东西都对了。”
她站起身，走到平台中央。脚下那块石板和其他的不同，略高半寸，边缘有细缝。
“这里是不是……”
“别踩。”我拉住她手腕，“机关还没解。”
她点头，退后一步。这时我才注意到，头顶有东西在动。
一块沙漏状的石器悬在上方，两头通透，里面填满了细沙。最细的那段已经开始漏，沙粒一粒粒往下掉。
我没算错的话，全部流完，大概十息。
“看来有人给我们计时。”我冷笑。
谢琬抬头看着沙漏，“你觉得……这是考验速度，还是考验选择？”
“都不是。”我盯着九宫格，“是考验谁该站上去。”
她看向我。
“你看不出来？”我指着星图下的凹槽，“那里要插玉珏。而平台位置，正好对应‘天心’位。九宫归一，唯有居中者才能触发下一步。”
她明白了：“你是说，必须有人站在中间，才能启动机关。”
“对。”我点头，“但问题是，谁站上去，谁就可能触发杀阵。”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母后说‘待琬执圭，方可启钥’。她要我拿的是圭，不是命。”
“你也知道危险？”
“我知道。”她看着我，“所以我不该犹豫。”
她往前走了一步。
我伸手拦住：“等等。”
“怎么？”
“你还记得墙上那句话吗？”我说，“‘琬儿，莫回头’。这不是提示，是命令。有人怕你看到后面的东西。”
她摇头：“我不回头。我只往前看。”
我又看了眼沙漏，沙子已经漏下三分之一。
“你要真想试，我有个办法。”我从怀里掏出双玉珏，合在一起，“玉珏能引光，也许能延缓机关。你站上去的时候，我把玉珏插进星图，试试能不能稳住局面。”
她点头：“那就快。”
我走到墙边，把合拢的玉珏对准凹槽。金属接触的瞬间，星图亮了。铜钉发出微光，像是夜空里的真星。
“可以了。”我说，“你上。”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平台中央。
石板微微下沉。
头顶沙漏漏速加快。
我盯着她脚下，突然发现不对——平台边缘的缝隙里，有红色粉末缓缓渗出，像是朱砂混合了铁粉。
“下来！”我吼。
她刚要动，脚下石板突然裂开一道缝。
我冲过去抓她手腕，把她往旁边拽。两人滚到墙角，差一点就掉进下面的坑。
坑底闪着寒光，全是倒刺。
谢琬喘着气，脸色发白。我也松了口气，手还在抖。
“这机关不是让人通关的。”我盯着那坑，“是让人死的。”
她靠在墙上，半天没说话。然后她抬起手，抹了把脸。
“你说母后是不是知道这些？”她问。
“她当然知道。”我说，“但她还是让你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相信你能活到最后。”我看她一眼，“而不是被规则杀死。”
她点点头，慢慢站起来。
沙漏里的沙还在流。
最后一层还没开始漏。
我盯着那细缝，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