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温树对着天空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没办法，这种事情无论他如何解释，都能被解读出另一层深意。
森温树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过多辩解，只是语气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阳乃姐，如果你坚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人心隔肚皮，我无法向你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阳乃见过太多在她面前或紧张辩解、或阿谀奉承、或恼羞成怒的人，但像森温树这样，仿佛事不关己、淡然处之的反应，倒是少见。
“好啦好啦~”
阳乃忽然又换上了那副嬉笑的表情，“开个玩笑嘛，森君应该不会在意的吧？姐姐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森温树看着她变脸如翻书的样子，内心毫无波动，配合地扯出一个假笑：“怎么会呢，姐姐大人。您随意。”
过了一会儿，阳乃再次开口，这次她的语气认真了许多，不再带有试探。
“说真的，森君，”
她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声音平静，“你觉得...小雪乃，真的适合走这条路吗？我是说，政治，或者更广义的，公共事务管理的方向。”
森温树没有立刻回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雪乃很聪明，也很认真，原则性极强。”
阳乃客观地评价着自己的妹妹，“但是，政治圈或者说涉及复杂利益博弈的领域，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它需要妥协，需要圆滑，需要忍受污秽，需要在不同立场之间游走甚至背叛。需要像我这样。”
阳乃指了指自己，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小雪乃的性格，太直，太硬，眼里揉不得沙子。”
阳乃继续说道，“她或许能凭借能力和努力在某一方面做得很好，但要将整个雪之下家的部分利益交托给她去经营和拓展...母亲不放心，我...其实也不完全放心。”
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森温树身上，这次带着一丝探究：“当然，如果...有你在旁边辅佐，情况可能会不一样。你展现出的手腕和灵活性，确实可以弥补小雪乃的不足。但是...”
阳乃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这又回到了我们最初讨论的那个问题。如果小雪乃完全依赖于你的智慧和谋略，那她岂不是变成了你的傀儡？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可能有着你的影子。到时候，雪之下家在这一块的权柄，名义上在小雪乃手中，实质上，岂不是落入了你森温树的手中？这对雪之下家来说，风险太大了。”
阳乃毫不避讳地将家族最核心的担忧摆在了台面上。
这不是针对森温树个人品德的质疑，而是站在家族掌舵者角度，对一个潜在不稳定因素和权力流失风险的理性评估。
森温树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理解阳乃和雪之下夫人的顾虑。
站在她们的位置，有这样的担忧再正常不过。
政治家族的生存之道，本就如同走钢丝，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对任何可能分薄权力、影响家族稳定的人和事保持警惕，是她们的本能。
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更没有因此记恨阳乃或那位在背后关注着一切的雪之下夫人。
她们有她们的立场和需要考虑的全局，而他，自有他的生活和追求。
“阳乃姐，你们考虑的问题，是政治家、是家族掌舵者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复杂，也很重要。我理解。”
森温树目光投向远处天空的繁星，语气带着超然物外的淡然：“但是，那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也不是我感兴趣的方向。”
森温树看向阳乃，“我帮助雪之下同学，仅仅是因为她是雪之下雪乃，是侍奉部的部长，是我的...女朋友。我看到她因为某些不公或繁琐的事务而困扰，而我恰好有能力、有思路去帮她解决，仅此而已。我从未想过要通过她去获取什么，更无意涉足雪之下家的任何事务。”
森温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慵懒。
“我最大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写出几部足够有趣、能让我安稳养老的轻小说，然后攒钱买一栋带院子的一户建，种种花，喝喝茶，过着平静普通的生活。那些暗流涌动、勾心斗角的官场，如果不是因为雪之下同学牵扯其中，我根本不会去主动接触任何相关的知识，太累，也太麻烦了。”
森温树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没有野心，没有贪婪，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海和对简单生活的纯粹向往。
阳乃仔细地观察着他，从他细微的表情到整体的气场。
她自信能分辨出大部分虚情假意。
而在森温树身上，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透彻和某种意义上的无欲则刚。
他似乎真的对那些常人趋之若鹜的权力和利益毫无兴趣。
长时间的沉默后，阳乃脸上那种带有压迫感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惋惜。
“这样啊...”
她喃喃道，随即又抬起头，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样真的好吗？森君。你就不怕...小雪乃在我的熏陶和家族的期望下，最终也变成像我这样...精于计算、习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
森温树闻言，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阳乃姐有什么不好吗？”
他看向阳乃，带着一种客观的欣赏：“聪明，强大，美丽，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游刃有余，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如果我是先遇到阳乃姐，说不定真的会和叶山一样，被您迷得神魂颠倒，不要不要的呢。”
森温树这番半真半假的恭维，让阳乃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油嘴滑舌。”
“不过，雪之下雪乃，就是雪之下雪乃。她或许会成长，会改变，会学到新的东西，但她骨子里的那份认真、正直和不愿妥协的骄傲，是不会轻易消失的。那是她最核心、也最耀眼的部分。”
“至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道路。无论是像阳乃姐一样成为游刃有余的掌控者，还是坚持她自己的方式去碰得头破血流，那都是她的人生。作为...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我既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去塑造她。”
森温树的态度明确...尊重雪之下的独立性，也划清了自己介入的界限。
听到这里，阳乃心中的疑虑，终于打消了很大一部分。
她看着眼前这个蓝发少年，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能力，却奇怪地缺乏相应的野心和掌控欲。
他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偶尔下场帮忙，却从不试图占据舞台的中心。
“看来...是我想多了呢。”阳乃最终轻声说道，“森君，你真是个有趣又奇怪的人。”
“我就当是夸奖收下了。”森温树笑了笑。
阳乃代表雪之下家进行的这次试探，虽然没有完全消除所有的戒心，毕竟政治家族的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但至少确认了森温树目前并无恶意，也无意借助雪乃攀附雪之下家。
这为双方后续可能的、有限的合作留下了一丝微小的空间，也暂时卸下了压在森温树身上的一部分无形压力。
森温树与阳乃并肩而行，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