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心凝稻魂
青牛村的秋雨敲打着记忆田的稻穗,水珠顺着万全种的谷粒滚落,在泥里砸出细小的坑。陈刚蹲在田埂上,指尖抠着块嵌在土里的粗布碎片——是当年母亲遗留的口袋残角,洗得发白的布纹里还缠着半粒龙谷稻种,种皮虽已干裂,却仍能看出“和”字纹的轮廓。
“这布片在土里埋了十五年了。”陈兰举着盏竹灯走来,灯光映出她鬓角的细汗,“刚才翻地时翻出来的,你看这线头,还是娘当年用的‘双扣结’,说这样装稻种不容易漏。”
陈刚捏着布片往起提,残角突然牵着根极细的银丝,丝的另一端扎进泥里,拽出颗发黑的骨片——是他前世咳血时攥碎的牙,骨缝里还嵌着半块发霉的稻饼渣,渣上的霉斑形状,竟与天机轮的龙形光轨隐隐重合。
“原来你一直记着。”柳乘风的药锄突然插进骨片旁的泥土,星禾气顺着锄柄往里渗,激得骨片发出刺耳的嗡鸣,“透骨镜照出这骨片里藏着‘执念气’,是你前世的不甘凝成的,与天机轮的微光产生了共鸣——这才是你能重生的真正原因。”
天机轮在粗布口袋里烫得灼手,轮盘强行将他拽回前世的记忆:三十岁的他躺在破床上,手里的粗布口袋磨出了洞,天机轮的微光从洞里漏出来,照在床底的泥地上,竟长出颗龙谷稻的嫩芽。那时的他以为是幻觉,此刻才看清,嫩芽的根须正缠着他滴在地上的血,而窗外的陈满仓,正举着锄头要把嫩芽刨掉。
“陈满仓的后人还在找天机轮。”红脸汉的护稻卫徽章突然发烫,在地上投射出幅影像:个穿陈家旧衣的青年正用洛阳铲挖青牛村的老地基,铲尖上的血藤纹与当年陈满仓的如出一辙,“他们说天机轮是陈家的‘镇族宝’,凡俗不配拥有,要夺回它重振血藤派。”
影像里的青年突然举起洛阳铲,铲尖指向记忆田的方向,嘴里念着晦涩的咒文——是蚀骨宗的“唤邪咒”,咒力顺着地脉网蔓延,让记忆田的万全种突然倒伏,根须在泥里抽搐,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他们想逼你动用天机轮的全力。”三叔公的守枢人玉镯裂得像蛛网,在地上画出与唤邪咒相克的纹路,“陈满仓的手记里记着,天机轮的力量越用,越容易被血藤纹反噬,就像当年你娘被夺走半块轮盘那样。”
陈刚往青铜锄上浇了勺记忆田的黑土,土与前世骨片的执念气融合,锄刃射出的光刃突然分成两道:一道金红,是今生的和合力;一道灰黑,是前世的贫病气。两道光刃在空中纠缠,竟凝成颗阴阳鱼形状的光球,球里的龙谷稻与万全种根须相缠,像在诉说今昔的羁绊。
“你前世的苦难不是包袱,是你的根。”母亲的虚影从光球里飘出来,蓝布衫上的补丁与粗布口袋的残角严丝合缝,“仓儿,你以为重生是为了逆天?是为了让你看清,当年攥着发霉稻饼不肯放的你,和现在守着万全种的你,从来都是一个人——都在守着农家子的本分。”
虚影的指尖指向记忆田的垄沟,那里的泥里埋着他十二岁时插的第一株龙谷稻根,根须早已枯黑,却仍死死缠着块天机轮的碎片。碎片上的血纹与前世骨片的霉斑重合,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将唤邪咒的黑气冲得四散。
“陈家的后人在‘血藤老宅’。”陈兰的短刀突然出鞘,刀身映出青年的位置:青牛村西头的破院,院里的老井里还泡着当年陈满仓投毒的药渣,药渣上的血藤纹正与青年的咒文共鸣,“柳乘风哥哥说老宅的地基下埋着‘血藤祖根’,他们想用地基的煞气污染天机轮。”
陈刚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声里格外清亮:“他们忘了,农家子的根,比血藤扎得深。”他将粗布口袋的残角按在天机轮上,轮盘的龙形光轨突然收缩,不再蔓延向万域,而是凝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浮出十二岁的自己——那个攥着口袋站在记忆田,眼里只有稻种的少年。
青牛驮着他往血藤老宅走,沿途的万全种纷纷挺直腰杆,根须从泥里钻出,缠着唤邪咒的黑气往青年的方向涌——是土地在帮他讨债,用当年被污染的地脉气,反哺如今的稻种。
老宅的破院里,青年正将洛阳铲插进老井,井里的药渣突然沸腾,化作条血藤巨蟒,张开的嘴里露出颗发黑的稻种——是当年陈满仓毁掉的龙谷稻祖种,被血藤气污染成了“毒种”。
“陈刚!把天机轮交出来!”青年的咒文越来越急,血藤巨蟒的鳞片上浮现出陈家列祖列宗的脸,个个都带着贪婪的笑,“凡俗就该当修仙的养料,你娘不懂,你也不懂吗?”
陈刚的青铜锄突然插进老井的井壁,前世骨片的执念气顺着锄柄往井里灌,与药渣的毒气碰撞,在井底炸开朵黑色的稻花。花里浮出前世的画面:陈满仓往水缸里投毒时,母亲正把最后颗龙谷稻种塞进陈刚的口袋,自己吞下了毒水。
“她不是不懂,是不愿。”陈刚的声音震得老宅的土墙簌簌掉灰,“不愿像你们这样,把根扎在别人的骨头里。”他将天机轮抛向空中,轮盘的光轨不再是龙形,而是株稻苗,根须扎进老井的泥里,竟从毒渣中长出颗新的龙谷稻种,谷粒上的“和”字纹亮得刺眼。
血藤巨蟒在稻种的光芒中哀嚎,鳞片上的陈家先祖脸纷纷消散,露出底下的凡俗农夫样貌——他们原本也是种稻人,却被血藤气迷了心窍。青年的洛阳铲突然脱手,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藤纹慢慢褪去,露出与陈刚相似的老茧,那是小时候帮着家里插秧磨的。
“你爹没告诉你,”陈刚捡起青年掉落的洛阳铲,铲尖的血藤纹已被稻种的光净化,“陈家最早是种稻的,不是练邪术的。你看这铲上的泥土,还是记忆田的黑土,说明你心里也念着本分。”
青年突然跪在老井边,抓起把井底的泥塞进嘴里,泪水混着泥水流下来:“我爹说……说我娘是被你害死的……说只有夺回天机轮才能报仇……”
“你娘是血藤派的祭品。”柳乘风背着药篓走进来,药锄上的星禾气吹散了院里的黑气,“当年是陈刚把她从炼魂炉里救出来的,现在她在西漠种抗沙稻,上个月还托人寄了新米来。”
青年的瞳孔猛地收缩,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布包,包里是半块抗沙稻的谷粒,谷壳上的记年纹映出个女子在西漠插秧的身影——正是他的母亲,脸上带着笑容,腰间系着和陈兰同款的铃铛。
“这是……我娘?”青年的声音发颤,谷粒从指间滑落,掉进老井的泥里,瞬间长出株稻苗,苗叶上的记年纹同时映出陈刚重生、抗沙稻丰收、西漠绿洲扩大的画面,像条清晰的因果线。
陈刚的天机轮落在青年掌心,轮盘的光轨与他的血脉产生共鸣,映出陈家真正的族谱:第一页不是修仙功法,是幅插秧图,图上的农夫正弯腰把稻种埋进土里,旁边写着行小字:“陈家的根,在田里。”
雨停时,血藤老宅的破院长出片新的稻苗,是用青年掌心的血和老井的泥种下的,既有龙谷稻的坚韧,又有万全种的包容。陈刚扛着青铜锄往记忆田走,青年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半块粗布口袋残角,像攥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刚哥,他叫陈禾。”陈兰举着竹灯照亮田埂,灯光里的万全种重新挺直,根须缠着老井的泥,长势比以往更旺,“他说要在老宅的地基上种稻,用新米给你娘和他娘赔罪。”
陈刚的指尖抚过株万全种的稻穗,谷粒上的记年纹同时浮现出前世的破床、今生的田埂、青年种稻的身影,像串连在一起的脚印。他突然明白,所谓“逆天仙途”,从来不是离经叛道,是守住农家子的本分:把苦难当肥料,把执念作种子,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天机轮在粗布口袋里发出温润的光,轮盘上的龙形光轨彻底消散,化作颗朴素的稻种,种皮上只有两个字:初心。陈刚知道,这才是天机轮真正的秘密——它从不是什么镇族宝,是母亲留给儿子的念想,是让每个攥着它的人都记得:无论走多远,都别忘了自己是从哪片田里长出来的。
记忆田的雨雾里,母亲的虚影正弯腰插秧,蓝布衫的衣角在风中飘动,与十二岁的陈刚、如今的陈刚、青年陈禾的身影重叠。他们的动作如出一辙:把稻种埋进土里,用脚踩实,再浇上瓢记忆田的水,像在完成场跨越时空的接力。
远处的地脉之心,万全种的根须仍在往深处扎,记年纹里新的刻度开始生长,记录着今天的故事:个农家子如何在重生的岁月里,把前世的不甘、今生的风雨,都酿成了稻穗的清香。而这故事,才是“逆天仙途”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