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江城那句“更符合优生学原理”如同一个无形的耳光，不仅甩在了吴签签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更抽在了整个节目组乃至所有沉浸在“努力万能论”中的练习生心上。
台上的吴签签，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到铁青。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如此当众顶撞，还是用这种“讲道理”的刁钻方式！
总导演和其他几位导师也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训斥练习生是常态，但练习生如此“冷静”地怼回来，并且话里带刺，这情况他们也是头一回见。
跑道上的练习生们更是目瞪口呆。有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有人一脸“勇士走好”的惋惜，也有人觉得江城疯了，自断前程。
王撕聪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站在跑道中央，迎着所有目光却依旧脊背挺直（或许是【岿然不动】技能效果？）的江城，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这……这也可以？
“宿主！完美！太完美了！”系统的电子音在江城脑海里疯狂打call，“‘公然顶撞权威并试图用歪理邪说合理化自身行为’，摆烂程度：优秀！深度践踏了内卷教条！奖励现金：8000元！【岿然不动】技能熟练度小幅提升！”
八千块！江城内心毫无波澜（技能效果），甚至有点想问问系统有没有“原地消失术”可以兑换，他现在有点想溜。
“你……你放肆！”吴签签终于从震怒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强词夺理！目无尊长！这就是你的态度？！我看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个舞台！”
“吴老师，消消气，年轻人嘛，可能还没适应节奏。”旁边一位资深的声乐导师赶紧打圆场，同时给总导演使眼色。
总导演也反应过来，现在直播还没开始，但周围这么多摄像机开着，事情闹大了对节目影响不好。他拿起话筒，沉声道：“江城！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集训期间，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现在，立刻，归队跑步！再多说一句，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取消资格？江城眨眨眼。还有这种好事？那他是不是可以立刻拿着系统奖励的钱回去躺平了？
“宿主，警告。被强制退赛可能导致‘摆烂’行为被定性为‘失败’，影响后续任务发放和奖励等级。真正的摆烂，是在规则内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舒服，而不是被规则踢出去。”系统及时提醒。
啧，麻烦。看来这烂还得在节目里摆。
江城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惶恐”（假装的很敷衍），低下头，用不大但足够让领夹麦克风收进去的音量“小声”嘀咕：“哦……跑步就跑步嘛，提什么dNA……”
声音清晰地传开，几个离得近的工作人员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吴签签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
总导演太阳穴直跳，强压下火气，挥手：“继续跑！都看什么看！”
一场风波暂时被压下。江城重新“融入”了跑步的队伍——当然，依旧是他的“养生匀速跑”。但这一次，再没有工作人员过来催促他，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敬畏（或者说看神经病的谨慎）。
五公里，对很多缺乏锻炼的练习生来说简直是酷刑。不断有人掉队，有人弯腰呕吐，有人脸色惨白地被扶去医务室。而江城，凭借着系统刚开始奖励的“基础体能维持（摆烂版）”——这个技能能确保他在进行最低限度活动时不会累趴下——以及【岿然不动】的心理防御，愣是以散步的速度，混在最后一批“爬”回终点的人里，完成了任务。
他甚至还有空在脑子里跟系统讨价还价，问“假装系鞋带休息三十秒”算不算摆烂行为（系统奖励了50元）。
……
凌晨集训终于在晨曦微露中结束。练习生们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像一群残兵败将，挪向食堂。
食堂提供的早餐是标准的健身餐：水煮鸡胸肉、全麦面包、西兰花、白煮蛋，还有少量水果和脱脂牛奶。营养足够，但味道嘛……可想而知。
大多数练习生累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麻木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为接下来更高强度的训练储备能量。
江城端着餐盘，扫了一眼，眉头微蹙。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并没有立刻开动，而是拿出手机——节目组在非训练时间允许有限度使用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外卖。
“宿主，意图通过点外卖替代节目组提供的‘健康’工作餐，逃避集体饮食管控，摆烂意图明显。奖励现金：200元。”
没错，他就是要点外卖！跑完步（虽然是散步）已经很给面子了，还要他吃这玩意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定位，筛选高热量、高脂肪、高快乐值的食物。炸鸡？可以。奶茶？必须全糖加冰。再来个芝士爆浆鸡排？完美！
就在他准备下单的时候，一个身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是王撕聪。他餐盘里的食物堆得像小山，正狼吞虎咽，看到江城在玩手机，忍不住提醒：“江城，快吃吧，等下还要去练习室，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江城头也不抬：“不急，我在进行餐前精神放松仪式。”
王撕聪：“……” 他看着江城手机屏幕上诱人的炸鸡图片，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干巴巴的鸡胸肉，突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节目组规定，不能点外卖吧？”王撕聪小声说。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江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而……理直气壮，“而且，美食带来的精神愉悦，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的能量补充吗？”
王撕聪再次无言以对。他总觉得江城说的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有点道理？
最终，江城的外卖计划因为配送地址无法进入录制基地而遗憾破产（系统安慰性地奖励了100元“勇于尝试”奖）。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啃着那寡淡的鸡胸肉，仿佛在咀嚼生活的苦难。
……
上午八点，所有练习生被集中到最大的1号舞蹈练习室。
巨大的落地镜，光滑的木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紧张的气息。今天负责舞蹈集训的，正是以严格着称的舞蹈导师，同时也是国内某知名舞团首席的林薇老师。而吴签签作为明星导师，也在一旁旁观，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各位练习生，早上好。”林薇老师声音清冷，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经过凌晨的体能考验，我相信大家对‘偶像’这两个字的分量有了初步体会。但这还远远不够。偶像，站在舞台上，首先要对得起观众的期待！舞蹈，就是你们表达自我、传递能量的重要武器！”
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和力量，让不少练习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今天，我们将进行主题曲舞蹈的初步学习和分解训练。主题曲的编舞难度不低，对体能、协调性、表现力都是极大的考验。我希望大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音乐响起，是《闪光吧！少年！》充满活力的主题曲。林薇老师和她身后的两名助教开始演示主题曲的副歌部分舞蹈。
动作干脆利落，节奏明快，充满力量感和青春气息，其中包含几个连续的跳跃和快速转身，确实很有难度。
演示完毕，练习室里响起了练习生们或惊叹或倒吸冷气的声音。
“现在，所有人，跟着助教，我们先学习第一个八拍。注意动作的力度和角度！”林薇老师下令。
练习生们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紧紧盯着助教，开始模仿。王撕聪站在第一排，眼神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滑落。
而江城，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音乐很吵，节奏很快，动作很复杂。他看着前面助教的动作，感觉自己的眼睛会了，但身体……它有自己的想法。
他慢半拍地抬手，软绵绵地踢腿，动作幅度小得像是怕惊动空气中的尘埃。在周围一群奋力舞动、表情管理到位的练习生中，他就像是被按了0.5倍速播放，画风截然不同。
“宿主，‘在集体舞蹈训练中精准划水’行为评定通过。动作敷衍，节奏脱节，精神游离。摆烂程度：良好。奖励现金：1500元。”
吴签签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就知道，这种态度不端的练习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本事。他等着林薇老师发火。
林薇老师果然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她停下巡视的脚步，走到江城面前。
练习室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放慢了动作，偷偷瞄向这边。王撕聪心里咯噔一下，替江城捏了把汗。
“你，叫什么名字？”林薇老师看着江城，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江城停下他那仿佛老年太极般的动作，老实回答：“报告老师，江城。”
“你为什么不好好跳？”林薇老师问，“是觉得动作太简单，还是有什么困难？”
江城想了想，非常诚恳地说：“老师，我在尝试……理解这个动作的内在逻辑和情感表达。我觉得，肢体语言的感染力，不在于幅度，而在于……精准的灵魂共鸣。”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还没吃早饭，低血糖，有点使不上劲。”（啃鸡胸肉不算吃早饭！）
灵魂共鸣？低血糖？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
林薇老师盯着江城看了几秒，那张严肃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对大家说：“继续练习！注意动作的规范性！”
她没有批评江城！
这让包括吴签签在内的许多人都感到意外。
江城松了口气，继续他的“灵魂共鸣式”划水。系统提示又到账了800元。
然而，折磨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是无尽的重复、纠正、再重复。练习室里热气蒸腾，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不断有练习生因为体力不支或动作错误被点名，气氛压抑而紧张。
江城靠着【岿然不动】技能，精神上没有感到太多压力，但身体上的疲惫是实打实的。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反复拉扯的破布娃娃，虽然动作依旧划水，但持续的站立和轻微活动也消耗着他可怜的精力。
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凌晨被吵醒，加上这高强度的（对他而言）训练，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练习一个需要下蹲的动作时，江城动作慢了一拍，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他努力睁大眼睛，但眼前的镜像似乎开始模糊、重影。
站在他旁边的王撕聪注意到了，小声提醒：“江城，坚持住！别睡着了！”
睡着了？
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江城。
对啊！他可以……睡着啊！
【岿然不动】只是让他心理素质强，没说不让生理困倦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当助教喊着口令，让大家跟着音乐连贯跳一遍副歌部分时，江城深吸一口气，在音乐响起的瞬间，伴随着一个转身的动作——
他身体一软，以一种极其自然（自认为）的姿态，“晕倒”在了地板上。
砰。
一声闷响。
音乐还在继续，但周围瞬间安静了。
所有练习生的动作都僵住了，惊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江城。
“有人晕倒了！”
“是江城！”
“快！叫医护人员！”
练习室里顿时一片混乱。
王撕聪第一个冲过去，蹲下身焦急地呼唤：“江城！江城你没事吧？”
林薇老师也快步走来，眉头紧锁。吴签签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躺在地上的江城，紧闭双眼，呼吸均匀（他努力控制着）。内心却在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快！‘秒睡技能’！现在就要！或者有没有‘假装昏迷’技能兑换？贵点也行！”
“检测到宿主强烈需求，以及当前行为极具摆烂创新性（在训练中‘昏迷’）。特殊奖励发放：【快速入睡】（初级）。效果：可在极度疲惫或无聊环境下，于30秒内进入浅层睡眠。注：需宿主自主引导。”
几乎是技能到账的瞬间，江城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睡意笼罩了自己。他放弃了抵抗，任由意识沉沦。
在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众人七手八脚准备把他抬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地……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在暂时安静的练习室里，若有若无地响了起来。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