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防空旅的组建,如同在“利剑”集群这台刚刚熟悉了陆地突进的战争机器上,硬生生嫁接上了一套指向天空的、尚显稚嫩的感官与利爪。高射炮阵地的构筑、雷达天线的架设、对空观察哨的布设,让驻地的面貌发生了显着变化,官兵们也开始习惯了抬头看天,计算着敌机可能的来袭航路。然而,就在他们努力适应这新的维度时,一种更加隐秘、更加防不胜防的威胁,如同无形的毒雾,悄然渗透而来。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集群的通讯部门。原本相对清晰的无线电波道里,开始出现持续不断的、毫无规律的“沙沙”声,有时甚至夹杂着刺耳的尖啸和诡异的音乐片段。重要的作战指令和情况通报,传递过程中时常出现严重的失真、延迟,甚至被完全淹没在杂音之中。更令人不安的是,几次小规模的部队调动和物资前送,明明采取了严格的无线电静默和佯动措施,却似乎总能被敌军航空兵精准地捕捉到踪迹,遭到针对性极强的空袭。
“司令员,情况不对劲!”通讯营长李振华少校急匆匆地闯进指挥部,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的主要通讯频率,尤其是指挥网和后勤协调网,干扰强度前所未有!而且……而且我们怀疑,敌人可能已经破译了部分简易密码,或者通过无线电测向,锁定了我们几个主要指挥节点的大致位置!”
林文澜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那部功率最大的主电台前,亲自戴上耳机。里面传来的不是以往熟悉的、带着些许电流杂音但清晰可辨的通话声,而是一片混沌的噪音海洋,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虫子在啃噬着电波。“猎犬呼叫鹰巢……听到请回答……滋啦……方位……滋啦……”一段微弱的本方呼叫断断续续,很快便被更强的噪音彻底吞没。
“电子干扰……”林文澜摘下耳机,脸色阴沉。他虽然没有系统的电子战知识,但凭借卓越的战场直觉和之前阅读那份战略文件的启发,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敌人不仅仅在天上扔炸弹,更在看不见的电磁空间里,编织着一张压制、监听、欺骗的无形之网!这张网一旦收紧,他的“利剑”集群将变成聋子、瞎子,甚至可能被错误的指令引向绝地!
“这不是偶然的故障,这是有组织的电子攻击!”林文澜斩钉截铁地对周志宏和闻讯赶来的杨文涛说道,“我们之前的胜利,让敌人改变了策略。他们要用技术优势,剥夺我们的指挥和协同能力!”
“他娘的!真刀真枪干不过,就来阴的!”王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怒气冲冲。
“光骂没用!”林文澜看向杨文涛,目光锐利,“文涛,你的‘猎犬’分队,嗅觉最灵敏。这个新战场,看不见摸不着,但同样你死我活!我命令你,立即抽调最精明、最有文化、最好学过物理或无线电的骨干,组建一支电子对抗分队!没有设备,就去搜集缴获的,去请求总部支援,去苏联顾问那里软磨硬泡!没有经验,就摸着石头过河!你的任务,就是尽快摸清敌人电子干扰的规律,找到反制的方法,确保我们的通讯畅通,必要时,还要能以牙还牙!”
“是!司令员!保证完成任务!”杨文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挑战并存的光芒。这种在未知领域开拓的任务,正对他的胃口。
“猎犬-电”分队迅速成立。成员包括几名原国军起义的无线电技术人员、几名在大学学过基础物理和电学的学生兵,以及几位心灵手巧、擅长摆弄各种设备的侦察兵。他们的“装备”寒酸得可怜:几部性能落后的苏制收信机、一些缴获的美军ScR-300步话机(试图研究其频段和抗干扰能力)、万用表、电烙铁,以及从被击落的美军飞机残骸里拆下来的、谁也搞不清用途的电子管和线路板。苏联顾问那里能提供的帮助也有限,毕竟电子战在当时也是极其前沿的领域。
杨文涛带着这群“杂牌军”,在一间特意隔离出来的、覆盖着铁丝网(简陋的电磁屏蔽尝试)的矿洞里,开始了艰难的探索。他们日夜监听者空中杂乱的电波,试图从无数的噪音中,分辨出敌我信号,寻找干扰源的特征和规律。他们尝试着改变己方的发报频率,使用更复杂的密码,甚至模仿敌军的通讯口音和呼号进行试探性呼叫(无线电冒充)。
与此同时,在王大柱负责的教导大队,教学内容也悄然增加了新的、带有保密性质的章节。课堂上,王大柱挂着他的拐杖,对着一群未来的坦克车长和通讯兵,讲述的不再仅仅是坦克战术。
“同志们,以前咱们打仗,靠眼睛看,靠耳朵听。现在,不行了!”王大柱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敌人的飞机在天上,不仅能扔炸弹,还能放出一种看不见的‘电波’,干扰我们的电台!让咱们的命令传不出去,下面的情况报不上来!”
新兵们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那怎么办?”一个年轻的车长学员问道。
“办法有几个,都给我记牢了!”王大柱敲着黑板,“第一,缩短通话时间,说重点!第二,约定好备用频率,一个被干扰,立刻换另一个!第三,学会用简易信号,比如信号弹、旗语、徒步通讯员,不能光指望电台!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发现通讯异常,立刻报告,不准擅自猜测,更不准胡乱呼叫!”
这些内容,是王大柱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以及刚从“猎犬-电”分队学来的粗浅知识,总结出来的“土办法”。他知道,对于这些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学员来说,理解复杂的电子原理不现实,但树立起强烈的电子防护意识,掌握最基本的应对措施,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保住一条命,甚至挽救一场战斗。
前线的压力与日俱增。一次连规模的夜间侦察行动,因为电台在关键时刻受到强烈阻塞,无法接收到撤退命令,导致行动暴露,遭遇敌军预设火力伏击,损失惨重。还有一次,炮兵阵地因为指挥通讯中断,未能及时转移,遭到敌军报复性炮火覆盖。
无形的电磁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转机出现在半个月后。杨文涛的“猎犬-电”分队,通过连续多日的监测和交叉定位,结合高空侦察气球(一种简陋的侦察手段)的观察,终于大致判断出,敌军的主要地面干扰源,可能设置在战线后方约二十公里处的一个高地附近。同时,他们通过对缴获电台的反复测试和逆向研究,初步掌握了一种简单的“频率捷变”技术——在受到干扰时,指挥网能在几个预设频率间快速切换,虽然原始,但确实能在短时间内摆脱敌人的跟踪干扰。
“司令员,我们找到了敌人的一个‘毒巢’,而且,我们有办法暂时让他们的‘毒气’失效一会儿!”杨文涛带着初步成果,向林文澜汇报。
林文澜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注出来的高地,又听了杨文涛关于“频率捷变”的简单演示,眼中寒光一闪。
“光防守不行,太被动!”他沉声道,“既然找到了它的位置,就要想办法拔掉它!就算拔不掉,也要让它知道疼!”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组织一次小规模的、高度保密的装甲突击,利用“频率捷变”技术提供的短暂通讯窗口,直扑敌干扰站所在区域,即使不能完全摧毁,也要进行火力侦察和威慑,打乱敌人的电子战部署!同时,这次行动本身,也是对新建电子对抗分队和部队适应电磁环境下作战能力的一次实战检验。
“猎犬-电”分队紧张地调试着设备,确保频率切换的可靠性。参与突击的坦克和步兵,反复演练着在无线电静默和短暂通讯窗口下的协同动作。王大柱教导大队毕业的新车长们,也被紧急加强培训应对通讯中断情况下的处置预案。
一场在无形电磁烽烟掩护下的、真刀真枪的突击行动,悄然进入了倒计时。这场战斗的胜负,不仅关乎几个山头或几条交通线的得失,更将决定谁能在未来更高形态的战争中,率先掌控那片无形战场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