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倍增的赵俊再次蹲下,屏住呼吸,右手极其缓慢地伸向邱磊腹部的那支枪,精准地握住了枪管前端,准备轻轻往外抽。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冰冷的金属,刚刚发力拽动一丝丝的瞬间!
邱磊那只原本只是“虚虚搭着”的手,瞬间闪电般下压!
五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扣紧了枪身!
力量之大,让赵俊的抽枪动作戛然而止!
最让赵俊头皮发麻的是,邱磊的眼睛,连睁都没睁一下!
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看来刚才那迅捷如电的护枪动作,完全是身体在沉睡中自发的本能反应!
赵俊震惊!赵俊不解!
他维持着握枪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邱磊那张平静的睡脸:“这…这不可能!这是睡着了吧?!睡着了还能有这种下意识的防御?!这得是刻进骨子里的警觉性吧?!”
一股挫败感夹杂着难以置信涌上心头。
赵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着依旧“睡”得安稳的邱磊,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彻底被激起来了。
他就不信了!
五班新兵还能个个都是妖孽?
张维就能把这群新兵蛋子调教得连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他总得有个极限吧!
他把目光投向了开阔地角落里那个几乎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黑脑袋的林白。
赵俊记得清清楚楚,这小子一上午简直是铁人附体:扛着连旗冲锋在最前,打光了不知多少弹药,还多次穿插支援友邻阵地……
那运动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
这种体能透支到极限的状态下,警惕性绝对是下降最厉害的!
“就他了!” 赵俊心中打定主意,认定林白就是五班防线上的“突破口”。
他再次化身幽灵,脚步轻得不能再轻,朝着那个毫无防备的毛茸茸脑袋靠近。
还有五步距离……
五………
四………
就在距离林白不到三步的时候——
那个埋在臂弯里的毛茸茸脑袋纹丝未动,但林白压在身下的右手却闪电般从怀里抽了出来!
手中赫然紧握着他的步枪!
更让赵俊血压飙升的是,林白根本没抬头,手臂甚至都没完全抬起来,只是手腕一转,枪口朝下,安全指向地面,极其随意地朝着赵俊站立的方向懒洋洋地晃了晃,
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来:“六班长,枪在这儿呢,你拿不走。”
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赵俊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被拆穿的气急败坏:“嘿!你小子装睡呢吧?我还没过去呢!”
林白压根没理他的质疑,握着枪的右手极其自然流畅地又把枪放回了怀里,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好像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蚊子,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再次沉入了梦乡。
赵俊站在原地,看着林白那个重新缩成一团、仿佛无事发生的脑袋,气得差点翻白眼!
他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强压下吐槽的欲望,只能在心里疯狂咆哮:“张维!你这班都什么人啊!训练场上的拼命三郎,睡觉的时候还自带雷达?!妖孽!全是妖孽!”
他不甘心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靠着树干、正打着节奏感十足震天响呼噜的张广智身上。
这小子睡得深沉至极,两条伸开的腿中间,那支步枪就那么直挺挺地、毫无遮挡地“戳”在地上,好似一个无声的邀请。
“这个总算没难度了吧?” 赵俊几乎是带着最后一点希望走过去。
他心想,呼噜打得这么响,枪放得这么随意,总该……
他弯下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指,刚刚碰到冰冷的枪管——
原本如雷的鼾声骤停!
下一秒,张广智那双带着野性的眸子猛地睁开!
眼神在极短的迷茫后瞬间聚焦,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赵俊碰枪的手上!
与此同时,他那只缠着渗血纱布的手如同捕食的猛兽,闪电般探出,五指狠狠扣住枪身,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揽!
一股冰冷而真实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张广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戾气和毫不掩饰的警惕:“六班长!你干啥?!”
那眼神,仿佛赵俊再敢动一下,他就要扑上来拼命!
赵俊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心脏猛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赶紧摆手:“没事没事!真没事!检查一下!你接着睡!接着睡!” 语气带着点安抚的急促。
张广智凌厉的目光在赵俊脸上盯了几秒,然后才缓缓松开紧绷的肌肉,眼神中的戾气慢慢褪去,但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咽下了无数句冲到嘴边的,带着爹妈带着生殖器官的问候语,
然后默默地闭上眼,重新靠回树干上,只是这次,他直接把枪横抱在了胸口,抱得死紧。
呼噜声……再次顽强地、带着点余怒未消的起伏,响了起来。
赵俊站在原地,看着五班这一圈睡得“千姿百态”却又在枪支问题上“铁板一块”的新兵,心中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彻底散了,只剩下满满的震惊和一丝无奈的佩服。
他叹了口气,在五班,他彻彻底底地无功而返。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张维这老小子带兵,是真他娘的有两把刷子!这么一圈摸下来,愣是没有一个是对枪撒手的!这警戒本能,不服不行!”
六班长赵俊在五班碰了一鼻子灰。
然而,并非所有的新兵班都像五班那样,将“枪不离身”的警觉刻进了骨子里。
八班长摸到七班一个新兵身后,那小子枕着自己的水壶睡得正香,步枪就那么随意地靠在背包旁,八班长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拎走了那支冰冷的铁家伙。
九班长悄无声息地靠近一班某个蜷缩的身影,试探性地轻轻一拉压在对方胳膊下的枪带,枪身滑出大半,主人却只是咂咂嘴,翻了个身,鼾声依旧。
二班长甚至只是蹲在一个呼呼大睡的战士面前,观察了十几秒,确认对方毫无反应后,直接伸手,把对方搭在腿边的步枪拿了起来……
效率惊人。
不到十分钟,开阔地边缘临时充当“指挥台”的树荫下,指导员脚边已经静静地躺着七八支步枪。
冰冷的钢铁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哑光,沉默地诉说着它们主人的松懈。
指导员背着手,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但那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些枪支时,却带着千钧之重。
连长则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同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十个班的班长被无声地召集过来,在连长和指导员面前站成一排。
他们神情各异,略显忐忑。
连长郭玉杰缓缓弯下腰,伸出手指,不是一支一支地拿,而是像拎着一串沉重的战利品,直接勾起了地上那七八支步枪的背带,将它们整个提溜起来。
沉甸甸的铁家伙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令人心头一紧的金属摩擦声。
他提着这串“耻辱”的标志物,在班长们面前缓缓踱步,让那冰冷的枪管和刺刀的寒光,挨个儿从他们眼前晃过。
“还用我和你们说吗?” 连长郭玉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远处传来的呼噜声,像冰冷的钢针扎进每个班长的耳朵里,“在战场上,枪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班长的眼睛:
“枪,就是命!”
他的脚步停在一位被缴了枪的班长面前,那串沉重的枪支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胸口:“用我他妈再强调一遍,什么叫‘人在枪在’吗?!嗯?!”
被他直视的那位班长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肩膀微微塌陷,脸颊上的肌肉绷得死紧。
其他几位同样“中招”的班长,也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指导员刀子般的目光,或低头,或看向别处,脸上火辣辣的。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他伸出手指,挨个点着那几个垂头丧气的班长,指尖几乎要点到他们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溢于言表,“新兵做不好,只有一个原因,是班长不会带!!”
“看看人家四班!五班!六班!” 他猛地指向远处那片安然沉睡的区域,“怎么人家就能一个都没有丢枪的呢?!一个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亲眼见证的震撼和对比后的严厉:“我和指导员刚才也去看了!
人家那帮崽子,睡着了都把枪像抱着亲儿子似的死死搂在怀里!他六班长赵俊,”
他特意点了名,“去抽五班孙二满的枪试试?枪一动,人眼睛立马就睁开了!睡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反应快不快?!
再看看邱磊!那小子看着睡得最斯文,手就虚虚搭着是吧?你试试抽一下?手跟铁钳子似的就摁住了!眼睛都没睁!这叫本事!这叫刻在骨子里的警觉!”
连长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强烈的情绪:“再看看你们带的这帮!!”
他指了指脚下那堆缴获的枪,又指了指开阔地上那些依旧睡得天昏地暗、毫不知情的战士,“枪丢了快十分钟了!人还在那儿呼噜打得震天响!睡得真叫一个香啊!心可真大!是不是等敌人把刀架脖子上了才能醒?!”
这番话,如同耳光,狠狠地抽在几位班长的脸上。
耻辱感和强烈的责任感让他们攥紧了拳头,头垂得更低了。
连长的目光沉沉地从那几个班长脸上移开,扫过全体班长,声音恢复了冷硬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这是咱们野外拉练的第一天!也是经历了模拟战斗高强度对抗后的第一次休整!出现松懈,我能理解,但不代表能原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这种现象,务必是最后一次!必须给我刻死在心里!下次再让我发现,有任何一个兵能把枪丢了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就不是挨骂这么简单了!”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几个低着头的班长身上:
“被缴了枪的班级——”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今晚!自觉加练!任务加倍!什么时候能够自觉做到闭着眼睛也知道抱紧自己保命的玩意儿!什么时候算完!”
“是!” 回应声瞬间炸响,整齐划一,带着愧疚,更带着一股被点醒后亟需洗刷耻辱的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