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买东西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刮过货架。
邱磊还在货架前,皱着眉头,手指捏着一包包装花里胡哨的饼干翻来覆去研究配料表和口味说明,嘴里嘀咕着:“这到底是抹茶海盐还是海苔芝士?包装画得跟抽象画似的……”
孙二满则目标明确得多,双手已经各抓了两三袋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嘴里叼着临时琢磨的购物清单被口水洇湿了一小块,目光还在另一排货架上的薯片和泡椒凤爪上逡巡。
张天天更狂野,站在冰柜旁,“吨吨吨”几口就把刚拧开瓶盖的一瓶冰镇可乐灌下去大半瓶,惬意地打了个响亮的、带着气泡音的饱嗝,满足地眯起眼。
肥宅快乐水带来的短暂巅峰体验还没过去,他就眼尖地发现林白已经结完账,溜溜达达地站在了小卖部门外的树荫下等他们了。
“我——靠!”张天天的嗝被震惊硬生生打断,尾音上扬,他指着门外的林白,像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奇观,“这才屁大点功夫,他就完事了?这也忒快了吧!”
邱磊被他这一嗓子喊得终于从纠结的饼干口味里抬起头,顺着张天天的视线看到了气定神闲的林白。
他立刻把饼干往货架上一塞,扬起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拖长了调子:“哎~我说天天,男人可不能说‘快’!”
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故意压低了些声音,却又确保张天天和旁边的孙二满都能听见,“更别说咱们小白那硬件条件摆那儿,他指定——快不了!”
说完还贱兮兮地做了个挺胯的夸张动作。
“我靠!邱磊,你特么带头搞颜色!”张天天瞬间炸毛,脸上也不知是刚才喝可乐憋的还是气的,有点发红。
他手里刚拿起最后一包薯片,想也不想就抬脚,精准地朝邱磊撅起的屁股蛋子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思想滑坡!低级趣味!”
“哎哟!”邱磊夸张地往前一蹿,捂着屁股扭过头,脸上却笑嘻嘻的,毫无恼意,反倒也作势抬腿反击,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南拳北腿!”两人就在狭窄的货架通道里,你一脚我一脚,嘻嘻哈哈地闹腾起来,像两只精力过剩互相扑腾的小狗。
就在邱磊一个灵活的假动作骗过张天天,得意洋洋准备来个“回旋踢”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了小卖部玻璃门外,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抱着胳膊,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了他俩!
是班长张维!
“啧!”
邱磊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消失。
那感觉,比大冬天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还透心凉。
他那只正准备踢出去的脚硬生生悬在半空,然后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火速收了回来,脖子像被无形的力量捏住,猛地一缩,
整个人瞬间从刚才的泼猴模式切换成标准的好学生姿态,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个在货架间“搏斗”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对着眼前一排辣条,神情严肃得像是面对高考真题般“规规矩矩”地开始“选东西”。
张天天慢了半拍才接收到邱磊的“紧急避险信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门神般的班长,顿时也蔫了,赶紧把手中的薯片放好,假装在认真比对货架上的纸巾。
门外的张维对里面那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无奈地扯扯嘴角摇摇头,暂时没理会那两个活宝。
不过刚才他也目睹了林白进去又出来的全过程,那速度快得让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抬腕看了眼自己那块电子表,顶天了也就两三分钟。
看着等在树下的林白,张维几步走过去,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困惑:“林白,你怎么这么快?”
“嗯?”林白闻声转过头,笑了笑,挠挠头“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没什么特别要买的。”
他边说,边很自然地摊开手掌,给班长展示自己买的东西。
掌心躺着的物品简洁得不可思议:
一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中性笔。
一盒薄荷味的润喉糖。
一只软毛牙刷。
张维的目光在那几样孤零零的东西上停顿了好几秒,忽的就笑了出来,带着点无奈又了然的意味。
他抬起下巴,朝小卖部里还在货架间“艰难抉择”的五班人努了努嘴:“你小子可真够务实的,怎么跟屋里那几个家伙一点都不一样?零食一口不吃?”
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又带着对小卖部里那仨货的“嫌弃”:“瞧瞧他们,都快愁哭了,不知道选哪个好呢!跟进了蟠桃园似的。”
林白顺着张维的视线望过去。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邱磊正举着两包不同味道的薯片纠结地掂量,孙二满怀里抱着的方便面袋子堆得有点摇摇欲坠,张天天则探着半个身子在冰柜里深度挖掘。
林白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眼里也盛满了笑意,那是一种看自家兄弟胡闹时的包容:“可能是我这人比较无趣吧,”
他转过头,语气平静自然,“从小就不太爱吃零食。”
张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心口。
眼前这个林白,褪去了训练场上那种利落锋芒的光环,褪去了他档案里那些优秀得近乎冰冷的记录,显得格外真实……
甚至有些平常。
也更让人心疼。
他微微歪头,视线在林白干净清爽的脸上停留片刻,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他这个人,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寻:“你……从小就这样?”
“哪样?”林白清澈的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解。
“不爱吃零食?”张维看着他的眼睛,问得很直接。
林白点点头,没什么波澜:“嗯。我是和爷爷奶奶带大的,我奶奶,”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怀念和骄傲,“做饭很好吃。所以,吃饭就可以了,零食什么的……没太大兴趣,也习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张维也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看着林白开朗阳光的侧脸,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些档案表格里冰冷的铅字:“父母:……”
那几行冰冷的记录,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眼神明亮的少年重叠起来。
从小就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那你爸爸妈妈呢?
你见过他们吗?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在张维心里悄无声息地扎了一下。
他很想问,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不忍心问。
在这个问题上盘旋,无论答案是什么,似乎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就算是连长、团长来了,面对这个明朗得像夏日晴空的兵,大概也一样不忍心去触碰他笑容背后的那片空旷地带吧?
就在张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头像是压着一块无形的棉絮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掌心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硬。
张维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是林白刚刚买的那个小小的、薄荷绿的润喉糖铁盒。
张维猛地抬起头,眉头微挑,带着点不解和惊讶望向林白:“怎么个意思?”
这小子,刚买的糖转手就塞他手里了?
林白被他看得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真诚的关切:“班长,我今天听您喊口令的时候,嗓子听着有点嘶哑。这个……润喉的,您试试,估计能管点事儿。”
他的目光坦荡又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只是最简单直接的关心。
“轰——”
张维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又酸又暖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击着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强压住瞬间翻涌上来的情绪。
玛德!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不是生气,是感慨,是震撼,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
这个兵!他怎么就能这么招人喜欢呢!
眼前的林白,温暖得像个小太阳,自然而然地散发着光和热,无声无息地就照进了身边的人最需要的那一丝缝隙里。
他自己的身世明明……
明明听起来是带着缺憾的,是缺少了某种重要关爱的。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能在这样看似微小的细节里,精准地渗透进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给予那份恰到好处的熨帖?
张维紧紧攥着手里那个小小的、还带着林白掌心余温的薄荷糖铁盒,冰冷的金属外壳此刻却烫得他手心发热。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语调还和刚刚一样漫不经心再加上几分吊儿郎当试图掩盖自己的内心的情绪:“怎么,光明正大贿赂班长?”
林白嘴角上扬,树下的光斑点点落在他的脸颊,
张维觉得有的人天生的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太美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嗯!就想贿赂您!您勉为其难的被我腐蚀一下?”林白对张维眨眨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
没人能拒绝这个对别人都客客气气,规矩守礼的大男孩
他偏偏只对自己人,亲昵的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即便这个人是铁血班长张维,
他也受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声音不高,却异常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滚出来的:“林白,谢谢你。”
这声“谢谢”沉甸甸的。
谁不喜欢这样的兵?!
谁不喜欢一个能在队列里站得笔直如松,在训练场上拼尽全力,却又会在你嗓子嘶哑时默默递上一盒润喉糖的兵?!
反正他张维不行!
他拒绝不了这份心意!
这颗心被这盒小小的润喉糖捂得又暖又涨。
林白似乎有些不习惯这过于郑重的感谢,又或许是看到了不远处小卖部里那几个人影终于开始挪动,似乎要结账出来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张维的胳膊,带着点善意的提醒和促狭:“班长,快收起来。”
他朝小卖部门口示意了一下,压低声音笑着说:“不然……等那几个家伙出来,看到您手里有东西,铁定也会分享给您一份。”
张维心中那点澎湃的感动瞬间被这非常现实的“危机”给戳了个小洞,“噗”地泄掉大半。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极其自然地将那盒薄荷糖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手在口袋外面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确保藏妥帖了。
面上努力绷着班长的严肃表情,清了清嗓子:“咳……就这一回啊!下不为例!”
试图找回一点刚才被冲散的威严。
林白抿着嘴,努力忍住笑意,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张维的耳朵。
那耳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在树荫斑驳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嗯……
如果班长的耳朵不这么红的话,刚才那句“下不为例”也许还更有说服力一点。
两个高大的身影并排站在了小卖部门外的树荫下,安静的等着五班那几个磨叽的家伙终于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出来。
头顶的树冠筛下细碎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短暂的清凉。
这份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张维的目光忍不住又转向了林白,他手里还有一个牙刷和一支笔。
张维终究是没压住心头那点好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白,视线落在他手中那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上,语调随意却又带着点探究:“哎,这支笔,也是准备‘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