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冰冷、清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戏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
穿透了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哀嚎,精准地凿进了每一个新兵刚被排酸折磨得脆弱不堪的心脏里。
连长郭玉杰有事先走,班长张维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矗立在操场中央的高台上。
“全体都有!”
他背着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瘫软如泥、哀鸿遍野的“咸鱼”们。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勾出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却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瞬间汗毛倒竖、脊背发凉的弧度。
“好了!”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呻吟,“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语气里充满了对新兵脆弱的不屑。
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抛出了一个如同裹着蜜糖的致命炸弹:
“今天,我给你们请来了‘特殊外援’!”
他的手随意地朝操场入口一指,
“连长特别准许老兵们来帮忙!有了他们的‘专业指导’,保管你们……”
张维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新兵们迷茫又带着一丝死里逃生后侥幸的脸上逡巡,最终抛出了那个极具诱惑力的饵:
“……跑得更快!甚至,还有人能再‘涨上两厘米’呢!”
“嗡——!”
如同一瓢冷水猛地泼进了滚烫的油锅!
刚才还沉浸在排酸地狱痛楚中的新兵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长高?!”
“真的假的?!”
“卧槽!还能长高?!”
所有十八九岁、正处于青春期末梢的男孩,对“身高”这两个字拥有着近乎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执念!
一七八和一八零,
那是社交软件资料卡上决定生死的一道坎!
一八零和一八二?
那就简直是隔着天堑鸿沟!
是矮帅和高帅的本质区别!
无数双原本写满痛苦和疲惫的眼睛,瞬间点亮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那光芒炽热得近乎贪婪!
“怪不得班长看着那么高……”
“我就说部队有方法!”
“还有特殊训练方法?太牛了!”
“班长,求求了,让孩子长到一米八吧!”
懵懂无知的新兵蛋子们,带着对“涨两厘米”的美好憧憬,眼巴巴地看着几个穿着同样迷彩、但气质明显沉稳彪悍许多的老兵,带着一脸“和善可亲”的笑容,迈着轻松的步伐,溜溜达达地走进了队伍中间。
然后,在所有人期待又略带紧张的目光注视下……
老兵们非常自然地、动作极其娴熟地、一屁股坐在了滚烫的地面上,两腿大大咧咧地叉开,摆出了一个极其豪放的姿势。
新兵们:“……………”
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一半。
这……
不好吧~~~~
而且这跟想象中的“长高秘籍”指导动作好像不太一样?
一见面就这么不客气地“大敞四开”?
这种姿势……
啧啧啧,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真的能长高吗?
一丝不妙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班长张维脸上的玩味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仿佛欣赏实验小白鼠般的恶意趣味,声音陡然拔高:“全体都有!听口令!坐下!给我照老兵的样子做!动作快点!”
“哗啦——!”
尽管心头疑云密布,但服从命令的天职还是让新兵们忍着腿脚的剧痛,艰难地挪动身体,模仿着对面老兵的姿势,纷纷叉开双腿坐下。
两两相对,面面相觑。
这时,新兵们才清晰地看到,对面老兵脸上那强压着的、几乎快要溢出来的——
“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扭曲的快感笑容!
这笑容让他们心头猛地一跳!
还没等任何一个新兵反应过来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啪!啪!”
对面的老兵毫无征兆地、毫不客气地抬脚,两只布满老茧的作战靴靴底,如同精准的攻城锤,带着残忍的力道,狠狠踹在了新兵毫无防备、正因酸痛而微微颤抖的膝盖外侧!
“嗷——!”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新兵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惨嚎!
膝盖韧带被强行向两侧拉扯的撕裂感,比刚才排酸还要钻心十倍!
但这仅仅是开始!
老兵们动作快如闪电,在踹膝的同时,两只大手如同铁钳,死死钳住了新兵的手腕!
猛地向自己怀里一拽!
这姿势……
这动作……
瞬间唤醒了所有人尘封的童年记忆——那不是“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吗?!
一种荒谬绝伦的巨大反差感和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来!拉筋喽!”对面老兵狞笑着,眼中闪烁着对当年自己同样遭遇的“报复性”光芒。
话音刚落!
老兵手臂上的肌肉猛地贲起,爆发出与刚才懒散姿态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
双手死死拽着新兵的手腕,如同拉动一根沉重的圆木,狠狠地向后发力猛拉!
与此同时,那两只踹在新兵膝盖上的脚,更是毫不留情地、坚定无比地用力向后蹬踹!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足以刺破云霄的惨叫声,瞬间在操场上空炸响!
所有新兵的身体,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无法抗拒的蛮力,强行拉伸、掰开!
大腿内侧的韧带、筋腱、肌肉,在瞬间被拉伸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超越生理极限的恐怖角度!
这不是柔韧性的训练,这是酷刑!
是活生生的撕裂!
“妈呀!!!!”
“救命啊!!”
只见刚才还叉腿坐着的新兵们,身体如同被强行拗断的树枝,在老兵压倒性的力量支配下,双腿被硬生生地、以一种极其惨烈的姿态,向身体两侧掰开!
被动地完成了一个毫无准备、毫无缓冲、也根本不可能靠自身力量完成的——
很不标准的一字马!!!
“呜呜呜!!!放开我!!”
有的新兵根本做不到一百八十度的直线,后背还有辅助的老兵直接按着他肩膀,身体被迫前倾,脸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汗水、泪水、口水不受控制地糊了一脸,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疼得连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
“啊!!!疼死我了!!!”
新兵韧性稍差,韧带被拉扯到了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身体剧烈地颤抖、反抗,却被老兵更狠的力道死死压制住,膝盖被靴底碾得生疼,整个人如同上了刑架。
王强只觉得自己的大腿根像是被两把烧红的钢刀同时贯穿、搅动、撕裂!
他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日你仙人板板!轻点啊老班长!腿!腿要断了!啊——!!”
邱磊对面是一个格外强壮的老兵,力道大得惊人。
饶是邱磊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在被强行撕开的一瞬间,那张清俊的脸也瞬间血色褪尽,如同白纸!
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冲到喉咙口的痛呼!
“啊!!班长,疼!!”身体被迫绷紧到了极限,每一块肌肉都在本能地对抗着这非人的拉扯,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
老兵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浓厚的兴趣:“小子,骨头够硬!忍着点,这玩应就是疼!没办法!!”
李宁则像是被焊死在地面上的铁块,浑身僵硬得可怕。
“嘶!!”对面的老兵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掰开一点点,那僵硬的韧带发出“嘎嘣”的声响,疼得李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泪疯狂的飙了出来!
孙二满的灵魂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抽离了身体。
“老班长,快松腿!!俺的蛋!!”
“班长,班长俺错了!求放过!”
“救命啊!!!啊俺要死了!!”
“啊!!呜呜!!爹呀!俺们老孙家要绝后了!!!!”
整个操场瞬间化作了真正的阿鼻地狱!
刚才的排酸哀嚎与之相比,简直如同温柔的摇篮曲!
现在充斥耳膜的,是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嚎!
是绝望的痛哭!
是身体被强行扭曲、韧带被暴力拉伸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
“娘啊——!救命!”
“断了!真断了!班长!班长饶命啊!”
“呜呜呜……放过我吧……我不要长高了……求你了……”
“嗷——!班长!你骗人!这哪是长高!这他妈是腰斩啊!!!”
老兵们听着这此起彼伏、宛如天籁的惨叫声,脸上那快意笑容越发灿烂。
他们一边稳稳地控制着力道,既要保证“撕开”得足够到位,又要避免真弄出个韧带断裂,一边还不忘“好心”地鼓励:
“喊!大声喊出来!越喊长得越快!”
“对对对!就是这样!疼就对了!不疼怎么长个儿?”
“想想那‘两厘米’!想想以后泡妞的资本!忍忍就过去了!”
“哎哟,这小伙子筋挺硬啊!没事,老哥帮你‘松松’!”
班长张维依旧背着手,站在高台上,像一个俯瞰地狱交响乐的冷酷指挥家。
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始终未曾散去,看着下面如同遭受酷刑般哀嚎翻滚的新兵们,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满意的神情?
“涨两厘米”?
这大概是新兵连历史上,最残酷、最恶毒的童话故事了。
而这场名为“长高”,实为酷刑的“大锯”,才刚刚拉开序幕。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味,还有新兵们梦想破碎和肉体被撕裂的绝望气息。
老兵们“和善”的鼓励与新兵们凄厉的惨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傍晚最诡异、最痛苦的交响曲。
“呜呜呜呜,我……不……不行了!!”张天天整个人像被强行钉在地面上的活虾,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剧烈地痉挛、扭曲。
大腿根部的撕裂感如同岩浆在筋络里奔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要命的痛处,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糊满了整张脸。
就在他被这非人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感觉灵魂都要从头顶飘走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的林白。
这一瞥,差点让他当场心肌梗死!
林白!
那个和他一样被老兵强行掰开双腿的林白!
他居然……不是龇牙咧嘴?
他甚至还能稳稳地维持着那个让张天天痛不欲生的一百八十度一字马!
虽然额头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但呼吸还算平稳,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紧绷的克制,眼神里是清醒的忍耐,而非崩溃的狂乱。
“嘶……小白!”张天天从牙缝里挤出不成调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楚的颤音,“你……你没事?!你怎么不叫啊?!”
他简直无法理解!
大家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凭什么对面那老兵踹在林白膝盖上的力道看着也不轻,拽胳膊的劲儿更是青筋暴起,可林白怎么就……
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对比太残忍了!
这反差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雪上加霜!
“嗯?”林白闻声微微侧过头看他,声音听起来竟然还带着一丝平稳的温和,“还好,忍得住。”
张天天:“……………”
还好?忍得住?!
这他妈是人话?!
就在这时,负责给林白“指导”的那位膀大腰圆的老兵,似乎也对自己这个“作品”非常满意。
他非但没因为林白不叫而减轻力度,反而带着一种发现宝贝的惊喜,啧啧称奇但脚依然稳稳地钉在林白的膝盖上加大维持的角度,
然后冲着旁边其他老兵甚至张天天这边的老兵,赞赏般地举起了一个结实的大拇指:
“嘿!都瞧瞧!这小同志牛!真他妈牛!”老兵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筋开得那叫一个溜!
老子干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在新兵蛋子里碰上这么软乎的!
一百八十度轻松加愉快!我看啊——”他故意顿了顿,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瞅着林白绷紧但尚未到极限的腿,“再往上掰个二百度,问题都不大!绝对好材料!”
林白脸上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在剧痛中甚至还能调整下姿势:“班长过奖了。以前……有点薄底子,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就和他只是会骑自行车一样平常。
“有点底子?”张天天听着这对话,再看看自己那被掰得灵魂出窍、痛不欲生的样子,巨大的反差和委屈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呜哇——!!!同人不同命啊!!!”张天天彻底破防了,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
“呜呜呜呜……凭什么啊!我要死要活,骨头都快被拆了……你、你还这么轻松自在……还能被夸……小白……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羡慕嫉妒你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连肺都疼。
林白看着他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同情和无奈。
他示意老兵松开钳制他的手,艰难地伸过去,用相对干净的手背,笨拙地擦了擦张天天脸上的泪水和泥浆混合物。
“别哭了,”林白的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了然,“这不丢人。我当年……刚开始学拉筋那会儿,哭得比你厉害多了,喊得嗓子都劈了。”
张天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弄得一愣,泪眼婆娑地抬起肿泡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满怀希望地问:“真……真的?你……你也哭过?”
林白非常真诚地、用力地点了下头,加重语气肯定道:“真的!特别疼,疼得想满地打滚。”
张天天心里刚升起一丝“原来大佬也哭过”的微弱平衡感,就听见林白接着用那平稳的、像是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补充道:
“那时候……大概十一二岁吧。”
十一……二……岁……
吧?
轰——!!!
张天天脑子里那根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十一二岁?!
他现在都十九了!
十一二岁就熬过来了?!
那他妈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这安慰还不如不说!
这简直是往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再狠狠捅一刀!
“哇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惨叫,不再是单纯的肉体痛苦,而是混合着精神崩溃、梦想破灭、自尊被碾压以及对林白这个“凡尔赛”混蛋的强烈控诉!
那嚎叫声调之高、情感之悲愤,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操场上的其他惨嚎。
“骗子!林白你他妈是个大骗子!!”
“十一二岁?!呜呜呜……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啊啊啊!班长!你也给我掰二百度!疼死我算了!!”
给他拉筋的老兵都被他这惊天动地的反应逗乐了,手上的力道都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嘿,小子,精神头不错!再嚎响点!嚎得越响,筋开得越快!”
“啊!!!班长我蛋碎了!!真扯蛋了!!”
林白看着张天天那副悲愤欲绝、仿佛被全世界欺骗的样子,无奈地抿了抿嘴,眼神里带着点无辜的歉意。
他只是实话实说…………
谁知道杀伤力这么大?
对面给张广智拉筋的老兵更是乐不可支,“我这个小兵也不错,一看就是长期长跑的,这肌肉真结实!要不是我练过两年都掰不动他!”
只是这句话,对于此刻灵魂都在哀嚎的张天天来说,无异于又一记精准的心灵暴击。
同在一个炼狱,有人是正在被锤炼的钢铁,而有人……
只是那被锤炼时溅落的、痛不欲生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