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袁家的堂屋。
桌子上两个盆子,里面还剩下一点咸菜和白菜,一看就让人倒胃口,几个空饭碗放在一边,没人收拾。
徐氏扒下最后一口饭,饭碗一推:“梅子你去把碗洗洗,我有话跟你爹你大哥说。”
梅子恼道:“娘,为什么日日都是要我做?二哥不也是闲着?”
有武眉一挑:“你这丫头,这些事也拼你二哥?我可是男人,这些本就是女子的事,之前二姐在家,她可是从没有推三阻四。”
“二姐?哼,你怎么不去叫她回来收拾?这些碗是我一个人吃的吗?”
徐氏看当家的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一样,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给小女儿一巴掌。
“你这个死丫头,快十一岁的人了,家里一点不收拾,到现在做饭也不会,洗碗这点小事还推三阻四。”
梅子大哭起来:“我什么事也没做吗?洗衣不是我做的?扫地我没做?
哪家像咱家?日日都是咸菜白菜,又不是没有银子?二姐的聘银不是得了十五两吗?起宅子不是还剩下许多?买些肉吃吃不行吗?”
梅子的这些话真正说进有武的心里,连袁长发都抬头看了徐氏一眼。
徐氏更生气了。
“那能剩下多少?勉强只够你大哥成亲的,家里没大进项,一个个游手好闲,等有文成亲花光了银,我看一家子都喝西北风去。”
她看梅子还是一动不动,“梅子,以前家里的活都是你姐姐做,现在你姐姐出了门,你就得接上手,她当年五六岁就能做全家的一日三餐,如今你已经十岁半,多少要开始学了。
我虽是你亲娘,但如果你好吃懒做,还不听话,我也只能早早把你嫁出去,还能给你二哥换一笔成亲银。”
梅子委屈地流着泪,她才十岁半,谁家要年纪这样小的?像陈家冲喜那样的少之又少,除非是去做童养媳,而童养媳就没有听说有过得好的。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替二姐嫁去陈家。
袁梅子一边收拾碗筷,心里升起浓浓的不甘,还有对姐姐的羡慕嫉妒恨。
有武道:“娘,如果再弄到一笔钱,能不能给我找个武师傅学武,日后也能给人看家护院,或者去做镖师,都是很能挣钱的,我才十二岁,十八岁娶媳妇都不迟。”
徐氏看一眼小闺女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娘也想让你学本事,可家里只剩下六两多银了,把你哥的亲事办了,也就一文不剩了。”
四个孩子中,她最惯的还是这个小儿子,长子她也看重,但成日跟闷葫芦一样。
有文沉声音:“娘,那银子你就让有武去学本事吧,大妹断亲的银我也不想用。”
袁长发头更低了。
跟陈家冲喜本就不对,也就是盼儿命好,陈家人去府城给儿子治好了病。
虽说断亲是盼儿提的,但孩子归根到底是为了逼爹娘不答应她去冲喜,谁知道婆娘将计就计,硬生生多要了五两断了亲。
婆娘的心思明明白白在那,不外乎过些时候女儿就软了,不可能真的不要娘家。
从现在看,不说女儿不愿意,就是女儿愿意,陈家人也不会再认这门亲,断亲是袁家人提的,银子也收了,协议签字画押了,说到哪都是无理。
“我看你是疯了,你是袁家长子,再有几个月就十八岁了,不成亲还等何时?
不用断亲银?你那么有志气,这宅子也不必住了。”
有武一看又要吵起来,转身就出了门,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冷颤。
转眼姐姐嫁出去六个月了,他是一次也没见过。
姐姐在家对他很好,一点点吃的都会让给他,如今一个人就那么无影无踪了,跟去牙行卖了死契有什么二样?
堂屋里。
徐氏忍着气道:“咱们别说气话了,当家的,有文,我想明日回娘家一趟,跟大哥大嫂正式提亲,心琴也不小了,翻年也是十八岁了,咱不能老是吊着她。”
有文气笑了:“娘,我可是从头到尾没有答应这事,谈何吊着她?”
徐氏不搭理他,只是看着袁长发。
袁长发再次叹气,“他娘,孩子不愿意,那”
“不行,与其娶个不知根知底的儿媳妇,还是大哥家的闺女好。”
袁有文腾地站起身:“爹娘,我丑话说在前,表妹我是打光棍都不会要的,你们如果非得娶回家,我也只能远走他乡,到时候你们别怪我不孝。”
“远走他乡?呵呵,呵呵,我这儿子出息了,还远走他乡?户籍不给你,路引办不了,你远走的了吗?就是有路引,你能去哪里?”
徐氏直喘气:“他爹,你就不管管?我让他娶心琴,都是为了我自己?
老天爷呀,我都没法子活下去了,呜呜呜,呜呜,我一日日忙的要死要活,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还要受着气,还不如一头撞死了。”
袁有文泪流了出来,感觉都要透不过气:“我愿意养你们,但不一定非得娶媳妇,一个人也很好,剩下的银让有武去学本事,或者留着给他娶媳妇。
只是有一条,我不答应的事,如果你们非得把人弄回家来,那就让她当老袁家的寡妇吧。”
他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这些日子的懊悔冲上心头,他是大哥,在妹妹最需要的时候,他没有站起来保护她,简直不配做人了。
娘的种种算计,虽说都是为了袁家,为了他们,但他还是接受不了。
如今竟然让他娶像极娘六七分的表妹,他简直不寒而栗,如果跟这种人过一辈子,他还不如跳下水淹死。
“他爹,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徐氏浑身发抖。
袁长发盯着徐氏:“那就听他的,你大哥大嫂是什么人?能教出多好的闺女?
老实跟你讲,我也是不同意的,家里其他事我不管,但你如果一意孤行,非得逼我儿如何了,你就给我滚回徐家去。”
徐氏真的懵了。
老实的长子,老实的相公,今儿是怎么啦?一个两个的,非得跟她斗着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