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叶靠坐在病床上,额角厚厚的纱布边缘,暗红的血渍如同一个沉默燃烧的烙印。
专案组组长赵刚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子。
“……王铁柱,那个货车司机,审讯毫无进展,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疲劳、失误、对向车灯晃眼,省厅的专家轮番上阵,心理防线像铁板一块。”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监测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凝滞的空气,林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担忧的目光片刻不离郑开叶渗血的额角。
“钱伟那边呢?”
郑开叶开口,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面,他微微侧头,牵动伤口,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严密监控。”
市纪委书记杨明立刻接话,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焦灼。
“他那个在新城区的公寓,车祸前两小时的异常访客,监控硬盘被人为物理损坏了,恢复需要时间!他名下几个可疑账户,资金流动异常,但都经过多层复杂清洗,流向境外,追查难度极大,至于那个孙彪……”
杨明顿了顿,脸色更沉。
“顺达货运的老板,老混混,嘴硬得很,只承认和钱伟秘书吃过几次饭,对王铁柱和那笔钱一问三不知,他那个承接政府维修工程的空壳公司,账目混乱不堪,明显被专业处理过,关键节点全被抹掉了。”
一条条看似有迹可循的线索,如同撞上无形的墙,被精准地切断、湮灭,对方的手脚之快、之狠、之干净,远超预料,这不是仓惶之下的应对,更像一张早已织就、静待猎物入网的巨网。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郑开叶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挫败而紧绷的脸。
“急什么?”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沉甸甸的锤子砸在窒息的空气里。
“狐狸尾巴,藏得越深,揪出来才越响,王铁柱的‘麻木’和‘解脱感’就是最大的破绽!他不是天生的死士,查他全家!查他所有在乎的人和事!查那五十万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式送到他瘫痪老爹手上的!孙彪的‘义气’能扛多久?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旧账,他那些道上‘兄弟’,都是突破口!钱伟……他越是装得滴水不漏,越证明心里有鬼!盯死他!他不可能不露马脚!还有他背后那个‘老板’……”
郑开叶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洞穿黑暗的森然。
“查所有在车祸前后,与吴均己书记有过异常接触的人!特别是那些能递上话、能影响下面人办事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秘书杨宇探进头,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
“市长,省人民医院那边……梁市长的情况……”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郑开叶猛地抬眼,紧盯着杨宇。
杨宇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刚下手术台……暂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深度昏迷,颅压很高,医生说……,后续四十八小时醒来的可能性……”
“呼……”
郑开叶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林姿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是担忧,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落下,杨宇紧接着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还有……陈秘书……他……他醒了,但是……”
“但是什么?”
郑开叶的心再次揪紧。
“医生说,他头部遭受重创,海马体区域受损严重……他……他暂时失忆了。”
杨宇的声音带着沉痛,“完全不记得车祸,不记得最近几个月的事情,连……连自己是谁,都有些混乱。”
梁鸿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陈默却失去了至关重要的记忆!他是车祸的亲历者,是可能看到强光来源、感受到异常的关键目击者!他的失忆,如同在刚刚撕开一道口子的黑幕上,又重重地拉上了一层帘子。
郑开叶闭上眼,额角的纱布下,肌肉因极度的痛心和愤怒而微微抽搐,战友的血,还在流!线索,却一条条被无情斩断!
“知道了,让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给鸿飞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陈默那边……慢慢来,别刺激他。”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保护好他们俩的病房,安保等级提到最高!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杨宇肃然点头,迅速退出去安排。
病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河阳的天空更加阴沉。
“继续查!”
他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铁柱、孙彪、钱伟……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老板’!就算把河阳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一个个,给我揪出来!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