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在苏霓冷静的声线中下达,瞬间点燃了整个临时指挥中心。
许文澜的手指化作一道道残影,在键盘上疯狂舞动。
她像一个顶级的数字幽灵,无声地渗透进城市银行系统的层层防火墙,目标直指那个尘封了近三十年的保险箱。
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她眼前倾泻,一行行代码被迅速拆解、重组。
不到十分钟,一声清脆的“滴”声响起,一份加密的电子档案被强行解锁。
结果呈现在屏幕上时,连久经沙场的许文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保险箱的开户日期赫然是1992年6月。
开户人:铜岭市矿务局财务科,周志明。
这个名字,正是监控录像里那个神秘老人自报的姓名!
他没有撒谎。
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数字化的开户凭证扫描件上,除了清晰的指纹外,还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手写签名。
许文澜立刻调出那份被烧得残破不全的会议记录照片,进行笔迹重叠比对。
“吻合!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吻合度!”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苏姐,签名和焦尸会议记录上的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
在银行的人事与账户关联系统中,周志明这个名字的旁边,被一个鲜红的戳记标注着——“1995年,死亡注销”。
可银行最底层的原始档案库里,这个账户的状态却从未变更,三十年来,它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火山,始终处于“休眠激活”状态。
一个“已死”之人的账户,却在等待着被唤醒。
“立刻查这个周志明的所有背景!”苏霓的命令果断而迅速。
林晚那边早已行动起来。
她翻遍了铜岭市档案馆的故纸堆,终于找到了一份九十年代矿务局财务科的人员名单。
周志明,副科长,主要负责全局工人工资造册发放与财务账目备份。
这是一个手握核心数据,却又毫不起眼的位置。
通过辗转联系,林晚找到了一位早已退休、在公园里遛鸟的老会计。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小周啊……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孩子,人孤僻得很,平时不爱说话,但做事比谁都顶真,一是一,二是二。尤其是对底下工人的事,上心得不得了。”老人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声音压得更低了,“矿难前一天晚上,我还看他在办公室里转圈,嘴里一直念叨,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一样。我问他咋了,他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说了句怪话。”
“什么话?”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我不能让他们把活人都算成死人’。”老人叹了口气,“第二天矿就炸了,他也跟着不见了。家里人以为他死在了井下,单位也快刀斩乱麻,直接给他办了死亡注销。谁能想到呢……”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迷雾。
苏霓的周志明很可能在矿难前就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他知道有人要对矿工们下手,甚至可能是一场人为的灾难。
那句“不能把活人算成死人”,或许指的不仅仅是矿难的遇害者,更是那些被侵吞的血汗钱!
他在被灭口或被控制之前,将最核心的证据藏进了这个保险箱,并用自己的“死亡”,为这个秘密上了一道最坚固的锁。
但新的问题来了,一个被官方认定死亡三十年的人,如何才能合法合规地打开他的银行保险箱?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负责在外围突破的赵小芸传来了突破性的消息。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工蜂,跑遍了市人民银行和三大国有银行的档案室,在成堆发霉的牛皮纸袋里,终于翻出了一份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九十年代初期的内部业务通报。
通报内容是为了应对当时特殊的经济环境,防止部分“敏感资金异常流动”,针对极少数特殊账户,设立了一种双重要件开启机制。
赵小芸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她在那份通报的附件名单里,疯狂地寻找着。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名字——周志明。
而在他账户的备注栏里,赫然写着一行小字:“仅限亲属或指定持信人,凭‘井底三更’开启。”
“‘井底三更’!苏姐,这是密码!”赵小芸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他留下的不是遗言信物,是口令!一句口传的密码!”
“井底三更……”苏霓默念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井底,暗无天日,三更,夜深人静。
这不正是那137名矿工最后的处境吗?
这句密码,本身就是一句血泪的控诉!
“陆承安!”苏霓立刻接通了法律顾问的通讯。
“明白。”陆承安的声音沉稳如山,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他带着由许文澜、林晚和赵小芸提供的完整证据链,依法向市高级人民法院递交了紧急调查令申请。
证据链条清晰而震撼:从周志明的伪造死亡证明,到背后势力三十年来持续冒领的养老金,再到通过海外空壳公司转移幸存活口的可疑资金流……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保险箱,极有可能是三十年前那场惊天矿难中,唯一幸存的、未经篡改的原始财务凭证存储点!
法庭辩论激烈异常,对方律师以“公民金融隐私神圣不可侵犯”为由激烈抗辩。
但陆承安只用一句话就击溃了对方的防线:“当个人隐私被用作掩盖137条人命的罪恶时,它就不再神圣,而是成为了帮凶!我们申请的不是侵犯,而是基于重大公共利益的抢救性调查!”
最终,法官敲下了法槌。
特批开启!
但附加了严苛的条件:必须由法院、银行、公证处三方人员共同监督,开启过程全程录像,并且只能提取与铜岭矿难直接相关的物证。
拿到调查令的那一刻,整个团队都沸腾了。
苏霓立刻带队,准备前往银行金库,进行这历史性的一刻。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出发时,一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市局指挥中心。
“苏主任,你们要找的那个周志明……他没有跑。”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报警后,就一直待在研究所对面的街心公园里,一步没动。我们的人赶到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苏霓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说,‘我要见苏主任’。”
半小时后,在市局的临时会谈室里,苏霓见到了这个活在传说中的男人。
他比监控里显得更加苍老,但眼神却清明得像一汪深潭。
经过身份核实和紧急心理评估,确认他精神状态完全正常,具备完全行为能力。
三十年来,他隐姓埋名,在城郊的一家殡仪馆做守夜人。
那里安静,与世隔绝,却又能通过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听到整个世界的声音。
他像一个守墓人,守护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等待着一个能听懂他故事的人出现。
“我一直在等着,等着有人来听听这堵墙背后的声音。”周志明看着苏霓,声音沙哑而平静。
银行金库,气氛肃杀。
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周志明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和陈年伤痕的右手,将拇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
“滴——验证通过。”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凑近收音麦克风,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那句埋藏了三十年的密码。
“井——底——三——更。”
沉重的保险箱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咔嗒”声,应声而开。
箱内没有一沓现金,没有金条珠宝。
只有一叠叠用油纸精心包裹的泛黄文件,和一个被塑料袋密封的卡式录音带。
文件被小心翼翼地展开。
里面有完整的、精确到每一个人的工资拖欠明细;有每一笔补偿金的真实流向图谱,清晰地勾勒出资金是如何被层层截留,最终流入一个个无关的账户;还有一份用打字机打印的文字稿,标题是《矿难当晚紧急会议通话录音转录》。
苏霓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稿件的最后一行。
那是矿务局最高领导在得知井下发生爆炸,救援无法第一时间进入后的通话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炸了也好,省得签字了。”
冰冷,残忍,不带一丝人性。
而在所有文件的最底层,是一封信,一封写给未来世界的信。
信的结尾这样写道:“如果你们有幸看到这些,请告诉那137个兄弟,我周志明,没把他们的名字弄丢。”
信纸之下,压着那份完整的遇难者名单。
周志明颤抖的手指,如同抚摸着亲人的墓碑,缓缓划过每一个名字。
当他的指尖停在名单的末尾时,他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指着最后一个名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在南方的一家康复中心!”
镜头般的视线猛地聚焦。
只见纸上那个名字的旁边,被人用早已褪色的铅笔,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那个被铅笔画了圈的名字,如同一枚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它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坐标,一个活生生的、通往三十年冤屈真相的唯一入口。
此前那条引发了一切的匿名短信,终于找到了它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