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仿佛是应和着这块崭新招牌的诞生,一场席卷全城的风暴,正以苏霓为中心,悄然酝酿。
《街巷烟火》栏目的特别短片,在所有官方渠道同步上线。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配乐,镜头里只有苏霓一人,她直视着镜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里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大家好,我是苏霓。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从谁手中抢走一支话筒,而是想把这支本就属于你们的话筒,还给每一位真正的观众。”
话音落地,石破天惊。
短片播出后的第二天,苏霓没有选择在办公室里等待舆论发酵。
她带着陆承安和小梁,以及一台小巧的便携式录音机,真正走进了街巷烟火里。
第一站,是城西的老纺织厂。
轰鸣的机器声中,女工们布满粗茧的手接过录音机,有些羞涩,却又无比真诚地说着:“俺们就想听听,啥时候能给俺们涨点工资,娃上学的钱太紧了。”“苏记者,能不能说说我们这些下岗工人的养老问题?”
第二站,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卖鱼的大叔满手鱼腥,却毫不在意地凑到话筒前,嗓门洪亮:“苏丫头,就想让你帮我们问问,这市场的管理费年年涨,我们起早贪黑的,到底挣了个啥?”
第三站,是市重点中学。
放学后的礼堂里,苏霓站在讲台上,没有多余的演讲,只是拿起粉笔,在巨大的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你想听谁说话?”
起初是一片安静,接着,一个胆大的男生冲上讲台,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了“苏姐姐”三个字。
这仿佛一个信号,孩子们蜂拥而上,粉笔在他们手中传递,黑板上很快被密密麻麻的名字填满。
最终统计,超过七成的名字,都是“苏姐姐”。
这一幕,被跟在后面的小梁用手机悄悄录下。
他没有告诉苏霓,回到台里后,连夜将这些画面剪辑成一个一分钟的短视频,没有配乐,只有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脚步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刷刷”声。
第二天,这个短视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单位内部的闭路电视上,循环播放。
每一个路过大厅的人,都能看到那块写满民心的黑板。
这无声的宣言,比任何檄文都更具杀伤力。
江曼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迅速联合了电视台的老牌主持人赵德海,召开了一场所谓的“行业正风座谈会”。
会议上,她意有所指,声音尖锐:“现在有些年轻人,为了博眼球,不惜将严肃的新闻节目娱乐化、庸俗化!打着‘倾听民声’的旗号,实际上是在煽动民粹,对抗组织的权威性!这是对我们新闻行业几十年来传统的践踏!”
话音刚落,角落里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文艺中心的陶主任,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前辈。
“江曼同志,此言差矣。”她推了推老花镜,缓缓站起,“让群众参与,表达诉求,这不是民粹,这是最基本的民主。我们的节目如果脱离了群众,那才是真正践踏了新闻的根基。”
会场一片死寂。
会后,陶主任没有停下脚步。
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市妇联的老朋友。
很快,各个社区的宣传栏里,都张贴上了一份鲜红的倡议书,标题醒目——《新时代的女性,不该被限定在幕后》。
而在那所中学里,历史老师老郑则将那天的录像在班会课上播放。
他对着台下朝气蓬勃的学生们说:“历史告诉我们,推动时代进步的,往往是那些敢于说真话的人。”第二天,全班同学自发制作了手绘的投票卡,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卡通话筒,旁边只有一句话:“她说真话,我们投她。”这句话,如燎原之火,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
投票通道开启,倒计时三天。
钱文彬在江曼的授意下,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一个电话打到技术科,用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说道:“苏霓团队在街头搞的那些直播,信号不稳定,影响市容,全部切断!”
信号中断的那一刻,正在广场上和市民交流的苏霓团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但仅仅半小时后,陆承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别慌,我处理。”
他连夜从档案室调出了《广播电视管理条例》,用红笔圈出了第十五条:“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非法干扰、阻碍广播电视信号的传送与接收。”紧接着,一封措辞严谨的函件,附上条例复印件,直接送到了电视台纪检组组长的办公桌上,标题是:“关于保障公民合法传播权不受侵害的紧急申诉”。
与此同时,他拨通了声浪工坊的电话。
凌晨四点,当城市还在沉睡时,一辆庞大的卫星转播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市中心广场最显眼的位置。
车身侧面,一条巨大的横幅缓缓展开,在黎明的微光中,上面的字迹振聋发聩:“你的声音,值得被听见。”
投票日当天,整座城市仿佛被动员了起来。
后勤组的老金,那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司机,不知从哪里借来一辆三轮车,车身贴满了“为苏霓投票”、“我们要听真话”的标语。
他亲自改造了六个投票箱,载着它们,像一个穿行在古老城区的骑士,在一条条狭窄的巷弄里穿梭。
他还发动了自己所在的退休职工协会,在各个老旧小区门口设立了临时投票点。
队伍排得太长,连附近的派出所都破例为维持秩序的市民延长了下班时间。
傍晚,数据开始汇总。
当技术人员将最后一个投票点的数据上传时,电视台内网的服务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瞬间陷入瘫痪。
全台的技术骨干都被紧急召集,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恢复系统。
最终评审会现场,气氛凝重如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的大屏幕上。
当最终的统计结果跳出时,整个会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霓,总获票率78.3%。
第二名的江曼,获票率16.1%。
一个近乎碾压的、超出近五倍的恐怖数字。
“哐当——”一声脆响,江曼手中的青瓷茶杯轰然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昂贵的鞋面。
她却感觉不到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呵,雕虫小技,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
话音未落,苏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江曼,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弯下腰,将那些破碎的瓷片一片片拾起,然后转身,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过头,平静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江曼,一字一句地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主任,这话您上次用来教训我的时候,我就记下了。”
全场落针可闻。
唯有角落里负责会议记录的书记员,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会议不欢而散。
苏霓刚走出会议室,总编室的黄志远就匆匆追了上来,神色复杂而敬畏:“苏霓,等一下,高书记要见你。”
高书记的办公室里,没有想象中的严肃。
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手里翻看的不是什么数据报告,而是一叠从中学里收集来的、孩子们写着心里话的纸条。
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苏霓,目光温和而锐利:“有人向我反映,说你哗众取宠,搞个人崇拜?”
他拿起一张纸条,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希望苏姐姐能说说我们课业负担太重的问题”。
“可是,”老人缓缓说道,“这些字,比我办公桌上任何一份报告都真实。”
说罢,他没有再征求苏霓的任何意见,而是直接按下了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声音沉稳有力:“通知下去,今年国庆的台里重点项目——《时代脉搏》,总负责人,由苏霓担任。”
电话挂断的刹那,窗外持续了一整天的暴雨骤然停歇。
一道绚烂的虹光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进窗内,正好落在苏霓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苏霓站在原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那道横跨天际的彩虹,目光却越过虹光,落在了电视台大楼那一个个亮着灯的窗口上。
新闻部、专题部、文艺中心、技术科……每一个窗口背后,都藏着无数或激昂或沉寂的灵魂。
《时代脉搏》,这样一个宏大的命题,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敢于发声的话筒。
它需要的,是一种全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