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码头飘着晨雾,陈平安帮李守一将最后一捆还阳草塞进船舱,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帆布,在阳光下泛着绿光。江雪凝往小道士怀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用纯阴血画的莲花符,符纸边缘缠着红线:“这是‘渡海符’,遇上海煞就捏碎,能护你三天平安。”
“放心吧雪凝姑娘。” 李守一拍了拍怀里的罗盘带,天池水银在晨光里闪着亮,“星图我都背熟了,从沪州港到伦敦码头,每处洋流的煞气值都标着呢。” 他突然拽住陈平安的胳膊,指节发白,“平安师兄,要是真在伦敦找到另一半石碑,是不是就能拼出完整的‘周天星斗阵’了?”
陈平安的左掌轻轻按在船舷上,还阳草的嫩芽往海外的方向探了探:“周师叔的手札里说,鹰嘴崖的青砖只是阵图的一角,另一半藏在海外,当年赵千岳就是靠这阵图找到的养尸地龙脉。” 他往李守一手里塞了半块还阳草饼,“遇到解不开的煞气,就嚼一口,周师叔的残魂能给你指路。”
船帆升起的瞬间,江雪凝的阴阳眼突然望向东方,金纹里映出艘模糊的黑船,正远远跟着他们的商船,船帆上画着缩小的十字架,却缠着黑布:“是阴煞教的‘影船’!” 她的纯阴血在掌心炸开,“他们在跟着你!快用‘匿气符’!”
李守一赶紧掏出符纸往桅杆上贴,符咒金光闪过的瞬间,商船突然在雾里隐去了踪迹。他趴在船舷上往后看,黑船的影子在雾里打转,显然失去了目标,才悻悻地转向别处。小道士抹了把冷汗:“这帮杂碎鼻子比狗还灵,这才刚出港就跟上了。”
航海的日子枯燥又惊险。第七天夜里,船行至南海时突然起了怪风,浪头泛着黑紫色,拍在甲板上留下腥臭的黏液。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竖直,天池水银凝成个骷髅头,直指海底:“是‘海煞潮’!下面有阴煞教的沉船,煞气顺着洋流涌上来了!”
他抓起铜钱剑往海里扔,剑穗朱砂在浪尖炸开红光,将黑紫色的海水逼退三尺:“林师伯教的‘斩浪符’真管用!” 小道士又往海里撒了把还阳草籽,草籽遇水就长,在船周围织出绿网,“周师叔说海煞怕至阳之气,还阳草的精元正好克它!”
船行月余,终于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抵达伦敦码头。这里的雾比终南山的更浓,带着煤烟和海水的混合味,呛得人嗓子发疼。李守一按着罗盘带往城里走,天池水银微微颤动,指向城东的方向:“煞气值在这里聚得最浓,阴煞教的分支肯定在那片。”
伦敦的街道像迷宫,石砌的房子挤在一起,烟囱里冒出的黑烟与雾气纠缠,在天上织成灰布。李守一找了家华人开的客栈住下,夜里刚要熄灯,罗盘带突然疯狂转动,天池水银往窗外涌,在玻璃上画出个十字形 —— 正是西洋教堂的轮廓。
“是圣三一教堂!” 李守一想起张启明论文里的描述,这教堂的地下曾是关押异教徒的地牢,后来改成了博物馆的储藏室,“阴煞教肯定把古尸藏在那儿!” 他摸出陈平安给的还阳草饼,嚼了半块,草汁顺着喉咙往下滑,顿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隐匿气息的符咒效果更足了。
第二天一早,李守一乔装成游客混进教堂。里面的陈列柜里摆着不少东方古董,青花瓷瓶、青铜鼎,甚至还有块刻着莲花纹的残碑,正是江家的东西。他的罗盘带在经过一个上锁的展厅时突然停住,天池水银凝成个小小的龙形,与鹰嘴崖青砖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趁着守卫换班的空档,李守一捏碎张 “隐身符”,贴着墙根溜进展厅。里面果然摆着具石棺,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的古尸 —— 皮肤干瘪却不腐烂,身上的寿衣绣着星图,正是周天星斗阵的纹路,只是缺了右下角的一块,正好和鹰嘴崖的青砖能对上。
“找到了!” 李守一的手指刚碰到石棺,古尸突然睁开眼睛,眼窝漆黑,竟往他手里吐了口黑气。罗盘带立刻缠上他的手腕,天池水银将黑气挡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 —— 是个穿黑袍的西洋人,正用中文念叨着 “还差最后一块……”
展厅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黑袍的教徒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报纸上登过的博物馆馆长,个高鼻梁的老头,手里拿着块石碑残片,正往古尸身上的星图比划:“只要把鹰嘴崖的青砖取来,就能拼出完整的阵图,到时候整个伦敦的雾都能变成养煞的容器。”
李守一屏住呼吸,躲在展柜后面,看清了老头手里的石碑 —— 上面的星图与玄正堂收藏的青砖严丝合缝,边缘的锯齿正好能咬合,只是石碑上刻的不是莲花纹,是被篡改的十字符,每个交叉点都嵌着银钉,钉尖泛着黑光,显然浸过尸油。
“等月圆之夜,用博物馆里的十具东方古尸献祭,阵图就能启动。” 另一个教徒的声音透着兴奋,“到时候伦敦的雾会变成‘蚀魂瘴’,普通人吸一口就会变成行尸走肉,比终南山的万尸龙厉害百倍!”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发出轻响,天池水银滴落在地,在石板上汇成个 “逃” 字。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抓起还阳草饼往嘴里塞,同时捏碎了江雪凝给的渡海符。金光炸开的瞬间,他感觉身体变轻,顺着通风管道往外飘,身后传来教徒的怒吼和枪声 —— 他们居然带了火器。
逃出教堂后,李守一钻进雾里,按着罗盘带往码头跑。雾气里的煞气越来越浓,隐约能看见无数人影在雾中晃动,都是被蚀魂瘴侵体的普通人,眼神呆滞,皮肤泛着青灰:“这些杂碎已经开始用雾养煞了!” 他的铜钱剑在雾里划出红光,劈开挡路的人影,“必须尽快回去报信!”
在码头找到商船时,船长正急得团团转,说刚才有群黑袍人来打听一个中国小道士。李守一赶紧让开船,还阳草籽撒在船周围,绿网再次展开,将追来的影船挡在雾里。船开远时,他回头望了眼伦敦的方向,雾气里的十字架像个巨大的墓碑,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船舱里,李守一将石碑残片的草图描在星图上,与鹰嘴崖的青砖一拼,完整的周天星斗阵立刻显现出来,阵眼的位置赫然标着 “伦敦塔”,旁边用红笔写着 “七月半,雾锁城”:“他们要在明年七月半启动大阵!” 他往嘴里灌了口热水,“张医生说的西洋炼尸术,根本就是为这阵准备的祭品!”
罗盘带在此时指向东方,天池水银变得清澈,显然远离了煞气中心。李守一摸着怀里的还阳草,突然想起陈平安的话:“断指堂的传承不只是斩邪祟,更是守天下。”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伦敦的阴煞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阴谋比终南山的诡局还要大。
船行在茫茫大海上,李守一趴在甲板上画阵图,海风卷着他的纸稿,却吹不散上面的星纹。他知道自己带回的不只是线索,更是新的使命 —— 必须在明年七月半之前,联合陈平安他们,彻底粉碎阴煞教的海外阴谋,否则伦敦的雾,迟早会飘到中国的土地上。
距离明年七月份,还有九个月。但李守一的心里已经燃起了斗志,罗盘带在阳光下闪着亮,像颗永不熄灭的星,指引着他往玄正堂的方向驶去。而伦敦的雾里,黑袍教徒们还在研究那块石碑残片,没人注意到,石缝里悄悄钻进了颗还阳草籽,正等着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