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油灯被风卷得直晃,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陈平安将张启明带来的总坛地图往供桌上一铺,羊皮纸发出脆响,上面用朱砂画的周天星斗阵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终南山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批注着行小字:“七月半,龙抬头,阵眼开”。
“这阵比落马坡的囚龙阵复杂十倍。” 林九的铜钱剑在地图上敲了敲,剑穗朱砂蹭过 “三台星” 的标记,留下道红痕,“天枢、地轴、人极三个阵眼互相牵制,破一个就会惊动另外两个,赵山河这老狐狸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张启明往桌上扔了个布包,解开时滚出几块发黑的骨头,骨头上刻着炼尸术的符咒:“这是我曾祖父的指骨。” 他的声音发哑,指尖捏着块带齿痕的骨头,“赵山河当年为了逼他交出《炼尸秘要》,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敲碎,最后扔进养尸池喂了血尸。”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缠上指骨,天池水银顺着符咒纹路流淌,在桌上汇成个小小的骷髅头:“骨头上有‘噬心咒’,是阴煞教处置叛徒的手法。” 他突然抬头看向张启明,“你怎么确定能破阵?总坛的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为这些。” 张启明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封面写着《终南秘记》,纸页发黄发脆,“曾祖父当年偷偷画的总坛机关图,每个星位的暗门都标着莲花记号,正好能和江家的莲花阵对上。” 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旋转的石门,门轴处标注着 “需纯阴血引动”,“这是通往璇机位的密道,只有江家血脉能打开。”
江雪凝的指尖刚碰到书页,上面的莲花记号突然亮起,与她腕间的胎记产生共鸣。阴阳眼的金纹穿透纸页,看见石门后的通道里布满锁龙钉,钉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 万尸龙本体所在的溶洞:“是真的。” 她的纯阴血滴在记号上,墨迹竟活了过来,在纸上画出条完整的通路,“曾祖父的笔迹里有江家的护符气,他当年应该和江家先祖有过约定。”
陈平安的左臂突然剧烈发烫,护心符像块烙铁贴在皮肤上。他扯开袖子,伤疤处的纹路正在蠕动,竟渐渐显露出三个字 ——“终南山”,笔画间的红光与地图上的红圈遥相呼应,带着熟悉的悸动,像是周玄通的残魂在指引:“周师叔在催我们了。”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伤疤,“必须在七月半前赶到终南山,等万尸龙睁眼就晚了。”
“可我们只有二十七天。” 林九往嘴里塞了片还阳草叶,苦涩的味道让他皱紧眉头,“从沪州到终南山快马加鞭也得十天,路上还要过阴煞教的三道关卡,到了山里还得找密道,时间根本不够!” 他突然看向张启明,“你有办法绕过关卡?”
“有。” 张启明在地图上圈出个不起眼的小镇,“这里是阴煞教的物资中转站,每月十五会有运尸队往终南山送童尸,我们可以混在里面。” 他的手指在 “十五” 两个字上重重一点,“正好后天就是十五,错过这次就得等下个月,赶不上七月半了。”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指向张启明,天池水银泛着可疑的黑光:“运尸队的车厢里都贴着‘镇尸符’,普通人进去会被煞气侵体,你怎么确定我们能撑住?” 他突然想起什么,“周师叔的还阳草饼!刚才忘了分给大家,这玩意儿能挡煞气!”
“不止。” 陈平安从怀里掏出周玄通的指骨,上面的镇尸符正在发光,“指骨里的反尸阵钥匙能护住我们的魂体,只要别直接接触童尸,撑到终南山没问题。” 他突然看向楚墨的残影,“将军,终南山的溶洞里有什么要注意的?”
残影的枪尖在地图上的溶洞位置一点,唐甲上的龙纹突然变得清晰:“里面布着‘尸龙阵’,万尸龙的本体被锁在九根盘龙柱中间,每根柱子都缠着百年尸煞,碰一下就会被拖进地脉,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千年前赵千岳就是用这阵法困住我的残魂,逼我看着他炼活尸龙。”
“那反尸阵怎么启动?” 林九的铜钱剑在指骨上蹭了蹭,剑穗朱砂与镇尸符的红光交织,“总不能直接冲进去往龙身上拍吧?”
“需要三个人同时动手。” 张启明翻开《终南秘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三足鼎的图案,鼎足处分别标着 “还阳草、纯阴血、残魂火”,“曾祖父写的,反尸阵的阵眼是个‘镇魂鼎’,需用还阳草精元定鼎,纯阴血画符,楚墨将军的残魂火点燃鼎身,三者合一才能引爆,彻底净化万尸龙的煞气。”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插进供桌,还阳草的根须顺着桌腿往下爬,在地面织出个简易的反尸阵图:“我来定鼎。”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雪凝负责画符,将军引残魂火,林师伯和守一在外围接应,张医生……”
“我带你们找镇魂鼎。” 张启明的手按在《终南秘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曾祖父的笔记里说,鼎就藏在万尸龙的头骨下面,只有炼尸医师的血能让鼎身显形。” 他突然掏出把小刀,在指尖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地图上的鼎图案上,墨迹竟渗出丝丝金光,“你看,我的血能引鼎气。”
林九突然拍了下桌子,油灯被震得跳了跳:“就这么定了!” 他往每人手里塞了张朱砂符,“今晚好好歇着,明天一早准备行装,后天混进运尸队!” 他的铜钱剑往地图上的终南山一拍,“赵山河欠的血债,该清算了!”
陈平安的伤疤在此时渐渐平息,“终南山” 三个字的红光慢慢隐去,只留下淡淡的印记。他知道这是周玄通的残魂在确认计划,也是在传递最后的力量。护徒之杖的还阳草轻轻摇曳,根须缠着指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积蓄力量。
夜深人静时,陈平安独自站在祠堂里,望着周玄通的供牌。长明灯的火苗突然往上窜,映得道袍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是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摸了摸怀里的指骨,突然觉得这二十七天不再漫长,因为每一步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每一步都离真相和正义更近了些。
门外传来江雪凝的脚步声,她手里拿着件缝补好的护心符囊,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莲花:“陈公子,这个你带上。” 她的纯阴血在符囊上凝成层薄光,“江家的护符,能挡住尸龙阵的煞气。”
陈平安接过符囊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护心符与纯阴血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在祠堂里泛起温暖的光,照亮了供牌上 “周玄通” 三个字,也照亮了通往终南山的路。
距离七月份,还有二十七天。但玄正堂的灯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是在预示着,无论前路有多凶险,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就没有破不了的阵,没有报不了的仇,没有完成不了的约定。
天快亮时,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指向西北,天池水银凝成个清晰的箭头,直指终南山的方向。林九将铜钱剑插进剑鞘,张启明把《终南秘记》小心收好,江雪凝的阴阳眼映着越来越亮的东方,而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正随着还阳草的生长,指向那场等待了千年的终极对决。
出发的日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