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惨白色的巨手,从幽冥之门中探出,遮蔽了整片天空。
它不带丝毫烟火气,没有法则波动,没有能量外泄。它本身,就是“死亡”这一概念的具象化。在这只手下,圣人与蝼蚁,没有区别。
七万天罚军,十万骸骨大军,乃至那正在被怨念锁链侵蚀的七千武神战偶,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一还在动的,是那三百二十七道黑色的身影。
是【神锋之刃】!
他们抬起头,看着那缓缓按下的、代表着绝对死亡的巨手,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解脱般的疯狂。
“兄弟们……”
楚峰笑了,他那张狰狞的脸上,血与泥混杂,笑容灿烂得如同初生的朝阳。
“我们的荣耀,就在此刻!”
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三百二十七名士兵,仿佛心有灵犀,在同一时刻,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他们将手中的短戈,狠狠地,刺入了他们自己的心脏!
“燃我残躯,铸我军魂!”
“以我之血,开天门!”
“神锋!死战!”
他们没有选择自爆,那太过分散。他们选择了一种更为惨烈、也更为凝聚的方式——血祭!
他们将自己那经过千锤百炼、早已在耻辱与绝望中升华的战魂与气血,通过手中的兵器,尽数献祭!
三百二十七道血色的光柱,从他们的体内冲天而起!
这些光柱,在半空中,没有化作任何形态,它们只是最纯粹的、凝聚了三百二十七名死士所有意志、所有荣耀、所有不甘的——一道血色洪流!
这道洪流的目标,不是那只看似无法匹敌的巨手。
而是那座正在源源不断输送着死亡气息的……幽冥之门!
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渡船,去冲击那彼岸的死亡之门!
“一群……真正的疯子!”
隐藏在暗处的鬼王圣人,第一次,感到了心悸。
他可以理解死亡,可以玩弄灵魂,但他无法理解,这群凡人身上,那股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意志!
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竟被那道血色洪流的气机,死死锁定,动弹不得!
旗舰【破军号】之上,柳曦瑶看着那三百二十七道冲天而起的血光,看着那一张张在血光中微笑着消散的年轻脸庞,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猛地一颤。
一股无法言喻的、滚烫的情绪,从她的胸口,轰然炸开!
“不……”
她喃喃自语,那双清冷的凤眸,在这一刻,染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猩红。
“本帅……不准你们就这么白白死掉!”
她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帝后令】!
她没有再施展那消耗巨大的【冰河世纪】,也没有催动那无坚不摧的【天辰冰凰】。
她做出了一个,比鬼王圣人血祭十万弟子,还要疯狂的决定!
“【武神战偶军团】,听我号令!”
“燃汝战魂,献汝神力!”
“以我之躯为熔炉,以我之剑为锋芒!”
“——助我,斩神!”
嗡——!!!!
七千尊正在被怨念锁链侵蚀的武神战偶,在接收到这道最高指令的瞬间,它们眼中的金色魂火,瞬间燃烧到了极致!
它们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竟主动张开了自己的核心,将那驱动了它们万古岁月的“战争之魂”,那股最纯粹、最原始的战斗意志,化作七千道金色的洪流,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尽数灌入了柳曦瑶那看似纤弱的身体之中!
“啊——!”
柳曦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七千尊圣人级战偶的力量,何其庞大!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那股狂暴的战斗意志,撑得炸裂开来!
她的肌肤之上,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裂纹,圣血从中不断渗出!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七千道战魂,在她的识海之中,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咆哮!
——“为战而生!至死方休!”
柳曦瑶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帅剑。
此刻,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仿佛站着七千尊顶天立地的战争神明!
“就是现在!”
她抓住了【神锋之刃】用生命换来的那一瞬间的机会!
那道由三百二十七名死士献祭而成的血色洪流,狠狠地撞在了那座千丈鬼门之上!
“轰!”
鬼门剧烈地一震,那股源源不断输送出的死亡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
而那只惨白色的巨手,也因这停滞,在空中微微一顿。
这,就是破绽!
“帝剑——【凰陨】!”
柳曦瑶将那股足以撑爆圣王之躯的庞大力量,尽数压缩、凝聚,灌入了手中的一剑!
她的身后,不再是冰晶凤凰的虚影。
而是一尊沐浴在金色火焰之中,眼神充满了无尽战意的、截然不同的……战斗神凰!
这一剑挥出,没有剑芒,没有寒气。
只有一道纯粹的、要将这片天地都彻底斩断、归于虚无的金色剑痕!
剑痕一闪而逝,精准地,落在了那只惨白巨手的手腕之处!
下一瞬。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从手腕处传来。
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痕,以手腕为中心,向着整只巨手,疯狂蔓延!
“轰隆——!!!”
那只代表着绝对死亡的、遮天蔽日的惨白巨手,在十一万天庭大军震撼欲绝的目光中,轰然破碎!化作了漫天最精纯的死亡本源,消散于无形!
鬼王圣人那与鬼国融为一体的神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那扇高达千丈的鬼门,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不!这不可能!”
鬼王圣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嘶吼,“区区凡人!怎么可能斩断幽冥的触须!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回答他的,是柳曦瑶那冰冷刺骨的眼神。
斩断了那只巨手,柳曦瑶并未停下。
她承受着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狂暴力量,再一次,人与剑合,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主动冲向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幽冥之门!
“今日,此门,必破!”
“疯子!你这个疯子!”鬼王圣人彻底怕了!
他想也不想,便要切断与幽冥之门的联系,遁入鬼国深处。
然而,柳曦瑶的速度,比他更快!
“【凰炎】……焚世!”
金色的战斗神凰,再一次浮现!它张开双翼,竟主动投入了那座由无尽死亡与怨念构成的幽冥之门!
那金色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由七千道纯粹战魂意志点燃的、专门焚烧一切虚妄阴邪的“心火”!
幽冥之门内的无数怨魂,在接触到这金色火焰的瞬间,竟没有发出惨叫,反而露出了解脱的神情,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座由死亡法则构筑的千丈鬼门,在这金色的火焰灼烧之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瓦解!
“啊——!我的鬼国!我的万魂!”
鬼王圣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嚎,他那与鬼国相连的神魂,正在被这股净化之力,疯狂地灼烧、撕裂!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那座矗立于血池之上的【幽冥之门】,彻底崩溃、坍塌,化作了漫天的黑色粉尘!
笼罩了整片哭嚎山脉的“绝魂领域”,也随之烟消云散!
阳光,再一次,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灰色雾气,照耀在这片死亡的大地之上!
“噗!”
柳曦瑶的身影,从空中踉跄跌落,她手中的帅剑寸寸碎裂,体内的七千道战魂之力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濒临极限的残破身躯。
她半跪在地,用断裂的剑柄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鲜血,将她身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暗红。
而她的对面,鬼王圣人的身影,也从虚空中被硬生生打了出来,他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神魂萎靡到了极点,气息比一个普通的尊者还要虚弱。
“你……你……”他指着柳曦瑶,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你竟敢毁了本座的道基!本座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
数十道黑色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周围。
是【神锋之刃】的幸存者。
他们的献祭,被柳曦瑶强行打断,三百二十七人,活下来的,不到五十。
楚峰,活了下来。
他拖着一条断臂,走到柳曦瑶的身前,单膝跪地,声音沙哑。
“元帅……我们,胜了吗?”
柳曦瑶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不到五十张、写满了麻木与悲伤的年轻脸庞,点了点头。
“胜了。”
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那个瑟瑟发抖的鬼王圣人,声音,冰冷而又疲惫。
“把他的头,带回来。”
“——祭奠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