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话音未落，那几道水下暗影已如鬼魅般加速，无声无息地贴近船底。冰冷的杀意透过江水弥漫上来，连经验丰富的船工都莫名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望向黑沉沉的江面。
秦管事握紧了腰刀，低喝道：“戒备！”
商队护卫们纷纷抽出兵刃，紧张地围拢到船舷边。然而江水深幽，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在何处。
林清辞立于船头，神色未变。在她感知中，那几道阴冷气息如同暗流中的污迹，清晰无比。她抬起的指尖，那点金芒骤然亮起，并非刺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某种本质的力量。
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对着那几道气息最密集的方位，轻轻向下一按。
“定。”
无声无息间，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如同无形的巨石投入江中。并非作用于江水本身，而是直接作用于那一片区域的“规则”。
霎时间，那几道飞速游动的暗影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又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豸，所有的动作，包括划水、呼吸、乃至体内内力的运转，都在刹那间凝固。
并非点穴，也非冰封，而是更本质的——禁锢。在这一小片水域，林清辞以守护者权限，暂时剥离了“运动”的概念。
船上众人只觉一股沉凝如山岳般的气势从林清辞身上散发开来，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随即就看到那一片江面突兀地平静下来，连波浪都仿佛被抚平。隐约可见几道穿着黑色水靠的人影僵直地悬浮在水下尺许深处，保持着奋力游动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飞流好奇地探出头，看着水下那些动弹不得的“坏人”，又看看林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信任。
秦管事和护卫们则已是目瞪口呆，背脊发凉。他们甚至没看到林清辞是如何出手的，这些明显是高手的水鬼就这么被……定住了？这是何等神仙手段？
林清辞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意识微动。
“灭。”
那点金芒悄然隐没。而被禁锢的几人，体内那阴冷的气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连同他们的生机一起，无声无息地湮灭。几具尸体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缓缓沉入江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江流依旧，夜色依旧，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令人心悸的威严，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继续前行。”林清辞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尘埃。
秦管事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应道：“是！”再看林清辞的眼神，已带上了近乎虔诚的敬畏。
船只再次平稳前行，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些。
经此一事，林清辞对自己拥有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知。这并非单纯的武力，而是更接近规则层面的权限。在此界之内，只要她力量所及，许多常理似乎都可以被打破。但同时，她也感觉到，动用这种直接影响规则的力量，对心神的消耗远大于纯粹的能量输出，不可轻易滥用。
接下来的水路，再无异状。窃运阁似乎暂时收起了爪牙，或许是这次无声无息的损失让他们感到了忌惮。
三日后，船只抵达预定的码头。此处已深入南方，气候愈发湿润闷热，山林间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同时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而阴冷的感觉。
滑族故地，近了。
弃舟登岸，早有穆王府安排好的当地向导等候。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精瘦矮小的中年汉子，自称阿苦，是世代居住在此地的山民，对周围数百里的山势地形了如指掌。
“贵人要去的地方，可是那‘鬼哭岭’？”阿苦搓着手，带着浓重口音，眼神有些闪烁。
林清辞心中一动：“鬼哭岭？你知道那里？”
阿苦脸上露出畏惧之色：“那是我们这儿的禁地哩！老辈人都说，那岭子邪性得很，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出来的。晚上常能听到里面有鬼哭一样的声音，还有瘴气，五彩斑斓的，闻一下就头晕眼花。岭子里还有好多奇怪的石头堆，像祭坛似的，邪门！”
鬼哭，瘴气，祭坛……都与滑族秘术、窃运阁总坛的特征吻合。
“我们就是要去那里。”林清辞道。
阿苦脸色一白，连连摆手：“去不得，去不得啊贵人！那地方真的去不得！前些年也有几拨像你们这样打扮的外来人进去，都没见出来！只有一个疯疯癫癫地跑出来，没两天也死了，死前一直喊着‘影子吃人’！”
影子吃人？林清辞与飞流对视一眼。飞流似乎对这个词有些反应，歪了歪头。
“无妨，你只需带我们到岭外，指明路径即可。”林清辞取出早已备好的银钱，分量不轻。
阿苦看着银钱，又看看林清辞平静无波的脸，以及她身后那个眼神清澈却让人莫名感到压力的少年，犹豫了半晌，最终一咬牙：“成！我带你们到岭子外面的黑风隘口，再往里，我是死也不去的！”
队伍稍作休整，便由阿苦带领，弃了大路，钻入茂密的原始山林。
越往里走，植被越发奇特，许多树木形状怪异，藤蔓纠缠，遮天蔽日。空气中那股阴冷陈腐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干扰人的方向感。若非林清辞体内碎片能清晰感应到那股核心吸引力的方向，恐怕连她也要迷失在这片诡异的山林里。
阿苦走得小心翼翼，嘴里不停念叨着听不懂的当地土语，似乎是在祈祷。
途中，林清辞数次感应到暗处有窥视的目光，但那目光一触即退，并未靠近，仿佛只是警戒的暗哨。
行了大半日，前方出现一道狭窄幽深的山隘，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光线难以透入，显得阴暗潮湿，正是阿苦所说的黑风隘口。
“到了，就是这里！”阿苦指着隘口，声音发颤，“穿过这隘口，里面就是鬼哭岭了！贵人，我只能送到这里了！”他接过银钱，像是怕林清辞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地飞快跑掉了。
林清辞没有阻拦。她站在隘口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隘口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内部的阴冷混乱能量形成了某种天然的屏障，干扰心神，扭曲感知。
“飞流，跟紧我。”林清辞深吸一口气，体内三相星辰加速运转，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晕，将她与飞流笼罩其中。那光晕似乎能隔绝外界的不良影响。
她当先迈步，踏入幽深的隘口。
刚一进入，光线骤然暗淡，气温也似乎降低了几度。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呜咽声响起，若有若无，正是“鬼哭”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彩色雾气，正是阿苦所说的瘴气，但在林清辞的金色光晕下，这些瘴气无法靠近分毫。
飞流紧跟在她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对那些鬼哭和瘴气似乎并不害怕，只是偶尔会对着某个阴影角落皱皱眉。
隘口不长，很快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是一片巨大的山谷，谷中遍布着无数乱石堆砌的古老祭坛，有些已经坍塌，有些还保持着完整的诡异形状。山谷上空，常年笼罩着灰黑色的云雾，不见天日。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央，一座最为高大、由黑色巨石垒成的金字塔状祭坛，祭坛顶端，隐约可见一点不祥的幽光在闪烁。
而就在他们踏出隘口的瞬间，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十几道模糊的、如同由阴影构成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拦住了去路。
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身形飘忽不定，手中握着同样由阴影凝聚的利刃，散发着与玄鸟尊者同源，却更加纯粹阴冷的窃运阁气息。
阿苦所说的“影子吃人”，原来并非虚言。
林清辞目光扫过这些阴影守卫，最后落在那中央祭坛顶端的幽光上。
那里，就是定界石所在吗？
她感受到怀中属于霓凰的那枚玉玦（之前接触过霓凰，留有气息），似乎微微发热，与那幽光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而与此同时，远在金陵的穆王府内，正在庭院中练枪的霓凰，动作猛地一顿，心头毫无缘由地掠过一丝心悸，仿佛有什么与她密切相关的事情，正在那遥远的南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