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液中挣扎前行。
阿钉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的碎片间浮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被暴风雨彻底摧毁的破船,正缓慢地沉入冰冷彻骨的海底。胸口的剧痛已经不再是单一的锐痛,而是扩散至全身的、无处不在的灼烧感和撕裂感,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折磨。
远处,那团变得稀薄、却依旧散发着冰冷恶意的阴影,正发出断断续续、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嘶鸣,如同受伤的饿狼,缓缓地、执拗地向他飘近。那无形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触手,一遍遍扫过他残破的身体,充满了贪婪与迫不及待。
死亡的寒意,比这归墟之地的冰冷更加刺骨,正一点点浸透他的骨髓。
要……结束了吗?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陌生的绝地……变成另一具无人知晓的白骨……
不甘心……还有……珍珍……灵儿姑娘……
模糊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的黑暗吞噬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温暖力量,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一缕阳光,再次悄然注入他的胸膛。
这力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力不从心。但它确实存在,顽强地对抗着那侵蚀生命的冰冷与剧痛,努力维系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是王珍珍!她还在尝试!从那么远的距离!
阿钉几乎涣散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感动,是愧疚,更是一种被强行从死亡边缘拉回的不甘与挣扎!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放弃!否则珍珍的努力算什么?灵儿姑娘最后的希望又是什么?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这微弱的温暖再次点燃,开始疯狂地对抗着沉重的身体和涣散的意识。
动起来!必须动起来!
他用尽残存的、微不足道的意志力,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手指最先传来反馈——一种钻心的疼痛和几乎不听使唤的麻木感。他咬紧牙关,几乎将牙齿咬碎,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终于让一根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紧接着是手臂,如同灌满了铅,每移动一毫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巨大的阻力。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沙哑的嗬嗬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滑落。
远处那团阴影似乎察觉到了他微弱的生命反应,飘近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嘶鸣声中的贪婪之意更加明显。
快!快啊!
阿钉在心中疯狂呐喊。他的眼睛因用力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团不断逼近的死亡阴影。
终于,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他成功地拖动了自己的手臂,让手掌勉强按在了身旁冰冷的地面上。然后,他借助这微不足道的支点,开始拼命地、一点一点地,拖动自己残破的身体,向后退去!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滚过一遭。断裂的骨头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但他没有停下!求生的本能和同伴远程传递而来的微弱支持,化作了支撑他这具残破身躯的最后力量!
他退后了半米……一米……
那团阴影已经飘到了他刚才倒下的位置,似乎对于“食物”的移动感到有些意外和恼怒,发出的嘶鸣声更加尖锐,速度也陡然加快,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朝他扑来!
眼看就要再次被追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并非来自阴影,也非来自王珍珍的方向,而是……来自阿钉怀中!
是那本皮质笔记本!
只见那本来自勘探队员林锋的笔记本,此刻竟然无风自动,封面上的破损处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黯淡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白色微光!那微光闪烁不定,仿佛接触不良的灯盏,却散发出一种与这片“灰烬坟场”同源、却又微妙不同的气息!
那团猛扑过来的阴影,在这突如其来的、同源却异质的微光出现的瞬间,竟然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比之前被王珍珍白光照射时更加明显的一滞!
它的“动作”完全停顿了,那无形的“视线”似乎透露出一种巨大的困惑和迟疑,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即将被吞噬的“食物”,会突然散发出一种让它感到既熟悉又排斥、既渴望又警惕的复杂气息!
就是这宝贵的一刹那!
阿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抓住了这本能感知到的逃生窗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翻滚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团阴影从困惑中恢复,带着被戏弄般的暴怒,狠狠“啃噬”在了阿钉刚才所在的位置,再次留下一个光滑的坑洞!
阿钉重重撞在岩石后面,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死过去。他瘫倒在岩石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全身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再也动弹不得。
怀中的笔记本,那诡异的灰白色微光已经彻底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那团阴影在原地暴躁地蠕动了一会儿,嘶鸣声充满了 frustration(挫败)和狂怒。它绕着岩石飘了半圈,那无形的“视线”似乎试图穿透岩石,锁定后面的阿钉。
但它似乎对刚才那瞬间出现的同源气息依旧感到困惑和忌惮,加上本身也受了创,一时间竟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徘徊在岩石附近,不断地发出威胁性的嘶鸣。
岩石之后,阿钉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安全,那东西就在外面,随时可能冲进来。
王珍珍那断断续续的微弱温暖依旧在努力注入他的身体,但显然也已经到了她的极限,效果越来越弱。
他颤抖着,用还能稍微动弹的那只手,艰难地摸索着怀中。
笔记本……刚才……是它?
他掏出那本皮质笔记本,封面依旧冰冷粗糙,没有任何异常。他翻开来,里面的字迹和图案也毫无变化。
刚才那救了他一命的微光和气息,究竟是什么?是林锋队长残留的某种意念?还是这本笔记本本身材质特殊,在受到剧烈能量冲击(近距离爆炸)后产生了某种异变?
他无法理解。
但他的目光,却无意中落在了笔记本最新被翻到的一页——那是他之前正在研究的,关于祭祀场中央石台和“恒定能量涡流方向”的记录。
而就在这段记录的旁边,有一行之前被他忽略的、非常小的注释性文字,似乎是林锋后期潦草添加的:
“*注:涡流指向与‘第七标记点’吻合,疑似‘门’之基座。然基座能量枯竭,需‘源初之引’方可激活……”
源初之引?
阿钉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词……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疯狂地回溯记忆!
是了!是更早之前,关于“归墟苔”和“源初之水”的分析记录!笔记里提到,“源初之水”是由“归墟苔”吸收转化虚无能量后凝结的“活性水珠”,其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特殊的、未被完全定义的“初始活性物质”,笔记里曾暂时将其命名为——“源初之引”!
难道……激活那“门”的基座,需要的是……“源初之水”?!
不是巨大的能量冲击,而是这种他们一直拥有、却只当做救命水源的东西?!
那场爆炸……那场将他们卷入此地的爆炸,能量如此巨大都未能开启“门”,是不是因为缺乏这最关键的“源初之引”?!
巨大的震惊和恍然如同电流般席卷阿钉几乎停滞的大脑!
他一直苦苦追寻的“钥匙”或者“能量”,答案可能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他猛地想起被自己留在营地的那小半壶“源初之水”!心脏因为激动而再次剧烈抽痛起来,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必须回去!必须把这个发现告诉珍珍!必须拿到水!
然而,现实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那团阴影,依旧在外面徘徊不去。而他,已经油尽灯枯,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
如何突围?如何回去?
阿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这本神秘的笔记本上。
刚才那短暂的异变……还能再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