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嘶鸣声并非通过耳膜,而是像一根冰冷的毒针,直接刺入阿钉的脑髓,搅动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那片约莫一人多高的、略微浓郁的灰色“阴影”,如同被惊扰的水母般,以一种完全不遵循物理规律的诡异方式骤然收缩、弹射,扑向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没有风声,没有气息,只有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充满贪婪与恶意的尖啸!
阿钉扑倒在地,就势狼狈地翻滚,顾不上撞击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向最近的一块断裂石碑后面爬去!
就在他躲入石碑后的刹那,他惊恐地看到,石碑靠近阴影的那一侧边缘,坚硬的石料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悄无声息地“融化”、消失了一部分,边缘变得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狠狠咬了一口!
那不是物理攻击!那是一种……“抹除”!直接将接触到的物质从存在层面上消除!
阿钉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又被此地冰冷的空气冻得他一个哆嗦。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笔记本中描述的恐怖——“存在抹除”!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
他死死蜷缩在石碑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耳朵(尽管那声音直接作用于脑海)竭力捕捉着外界的任何一丝动静。
那尖锐的嘶鸣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如同跗骨之蛆般持续萦绕,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饥饿感。他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听到爬行声,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那精神层面的噪音。
它在哪里?它还在附近吗?它在移动吗?
阿钉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石碑边缘探出一点点视线。
那片浓郁的“阴影”并未远离。它似乎就徘徊在石碑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形态不定地微微蠕动着,像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贪婪的迷雾。它并没有具体的五官或肢体,但阿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而纯粹的“视线”正扫过他藏身的石碑,仿佛在评估着如何享用这份躲藏起来的“食物”。
不能待在这里!这块石碑迟早会被它完全“吃”掉!
阿钉脑中飞速盘算。逃跑?往哪里跑?在这片开阔地,他怎么可能跑得过这种无形无质、似乎能瞬间移动的东西?而且剧烈的动作很可能更加吸引它的注意。
攻击?用什么攻击?那截破铁片?别开玩笑了!笔记里全副武装的勘探队都毫无还手之力!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有利用这些林立的石碑作为掩体,慢慢挪移,试图脱离它的“视线”范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视周围,锁定了几米外另一块更大的斜倒在地的石碑。
拼了!
就在那片“阴影”再次微微蠕动,似乎准备对当前掩体进行下一次“啃噬”的瞬间,阿钉猛地从藏身之处窜出,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扑向那个新的掩体!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那尖锐的嘶鸣声陡然拔高!他原本藏身的那块石碑上半部分,悄无声息地缺了一个巨大的、光滑的圆弧形口子,断口处光滑如镜,仿佛天生如此!
阿钉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连滚带爬地撞到新的石碑后面,心脏跳得如同失控的马达,肺部火辣辣地疼。
那嘶鸣声变得更加尖锐和……焦躁?似乎因为“食物”的再次逃脱而愤怒起来。
阿钉背靠着冰冷的石碑,大口喘息,感觉死神冰冷的镰刀刚刚就从他的后颈皮肤上擦过。他不敢停留,立刻如法炮制,看准下一个掩体,再次冒险冲刺转移!
就这样,在这片死寂而古老的祭祀场中,上演着一场无声而致命的捉迷藏。阿钉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一点点运气,在林立的残碑断柱间艰难地移动,每一次停顿和冲刺都游走在生死边缘。那无形的“阴影”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紧紧缀在他的身后,每一次扑击都带走一块坚硬的石料,与他的距离似乎在一点点拉近。
精神层面的嘶鸣持续不断,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阿钉的意志,让他头痛欲裂,几次都差点因为眩晕而失去平衡。
这样下去不行!他迟早会因为体力不支或者判断失误而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
在一次惊险的躲闪后,阿钉躲到了一块刻满奇异符号的厚实石碑后。这块石碑似乎格外坚固,在那“阴影”的一次扑击下,虽然也被抹除了一小块,但并未像之前那些那样大面积崩缺。
阿钉背靠着石碑滑坐在地,剧烈喘息,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感到一阵绝望。这样逃下去,只是延缓死亡时间而已。
他的手下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似乎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细长的事物。
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是那半截锈蚀的枪托!是之前那具勘探队骸骨旁边的武器残骸!他竟然在慌不择路的逃跑中,又绕回到了发现骸骨的区域附近!
而就在枪托旁边,那具名为“林锋”的勘探队员的灰败骸骨,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他这个重蹈覆辙的后来者。
笔记本……笔记!林锋的笔记!
阿钉猛地想起笔记最后那潦草绝望的警告,脑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它们……不是生物……是规则的……具象化……是‘归墟’的……触须……”
“……‘门’需要……钥匙……或者……巨大的……能量……冲击……”
能量冲击!巨大的能量冲击!
勘探队最后动用了“光荣弹”!他们试图用爆炸来阻挡这些东西?还是……他们想用爆炸来尝试冲击那扇“门”?
无论目的是什么,爆炸显然产生过效果!否则林锋不可能有机会留下最后的笔记!
阿钉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伸手,在那具骸骨旁快速摸索起来!子弹!他需要子弹!勘探队使用的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枪械,子弹也可能不同,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的手指很快触碰到了几枚冰冷、比普通子弹稍大一些的黄铜弹壳!他一把抓起,约有四五枚!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背靠的石碑剧烈一震!又一部分石料被无声抹除!那尖锐的嘶鸣几乎要刺穿他的颅骨!
没时间犹豫了!
阿钉抓起那半截锈蚀的枪托——这玩意儿虽然破烂不堪,但握柄和扳机部位似乎还勉强完整。他不知道这废铁还能不能击发,也不知道这些不知过了多少年的子弹是否还能用,更不知道爆炸是否真的能吓退或者伤害到那鬼东西!
但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赌注!
他猛地转过身,背靠即将被彻底摧毁的石碑,面对着那团再次凝聚、即将扑来的浓郁阴影,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他将一枚子弹笨拙地塞进枪托某个疑似弹仓的缝隙——天知道这破烂还有没有供弹功能!然后,他抬起了这截锈迹斑斑的“武器”,对着那团扑来的阴影,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
“咔嗒……”
一声轻微而干涩的机括声响,在死寂的祭祀场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阿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哑火!?完了!
然而,就在那阴影即将吞噬他的前一个刹那!
那枚塞进去的子弹弹壳,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并非爆炸,而是某种极其不稳定的能量瞬间被激发、释放!
轰!!!
一声沉闷而非刺耳的轰鸣骤然炸响!并非传统火药爆炸的冲击波,而是一股纯粹而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怒涛,以那半截枪托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阿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残碑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差点晕厥过去。
而那团扑到眼前的阴影,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乱流扫中的瞬间,竟然发出了一声更加尖锐、却明显带上了某种“痛苦”意味的嘶鸣!它的形态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被狂风吹拂的烟雾,原本浓郁的灰色瞬间变得稀薄、淡化了少许!
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震慑住了,或者说……伤害到了?
它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猛地向后缩退了一大段距离,那无形的“视线”牢牢锁定着倒地不起的阿钉,嘶鸣声中充满了暴怒、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能量乱流迅速平息下来。那半截枪托在释放完这最后的能量后,彻底化为了一堆焦黑的废铁,冒着缕缕青烟。
阿钉挣扎着抬起头,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胸口剧痛难忍,可能断了几根肋骨。但他看到那团明显淡了一些、徘徊不前、不再立刻扑上来的阴影时,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
有用!能量冲击对它们有效!至少能暂时击退它们!
他不敢怠慢,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拼命拉开与那阴影的距离。同时,他死死攥住了口袋里剩下的那几枚子弹——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对抗这种无形之噬的东西了!
那阴影在原地躁动不安地蠕动了一会儿,尖锐的嘶鸣声起伏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它没有再次立刻扑上来,而是如同潮水般,缓缓地向后退去,融入更远处一片浓郁的灰暗之中,消失不见。
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嘶鸣声,也随之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祭祀场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阿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股能量爆发后的淡淡焦糊味。
阿钉瘫倒在地,仰望着永恒不变的灰白天空,全身都在剧痛和后怕中颤抖。他活下来了……凭借着一点运气和勘探队遗留的最后一搏,他暂时活下来了。
他不敢在此久留。谁也不知道那鬼东西会不会去而复返,或者引来更多的“它们”。
他艰难地爬起来,捡起地上那几枚救命的弹壳,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具勘探队员的骸骨,心中默念了一句感谢。然后,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诡异而危险的祭祀场,朝着他们那块岩石庇护所的方向,拼命赶去。
他必须立刻回去!王珍珍还在那里!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并且,他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和……几枚或许能救命的东西。
希望的火苗并未熄灭,反而因为这次与死亡的擦肩而过,以及手中这沉甸甸的几枚弹壳,而燃烧得更加顽强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