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下U盘,手指还感觉有点热。这小小的金属块很轻,但拿在手里却觉得特别重。它只有拇指那么大,银灰色的壳上有一道细划痕,像是被人用手摸了很多次留下的。我在背面摸到一圈凸起的纹路,那是手工刻上去的数字码,不是机器打的。
我把U盘紧紧握在手心,边角硌得手有点疼。五年了,自从那次任务失败后,我就再没碰过“神经同步”的东西。可现在,它又出现了,一下子把我记忆里的封条撕开了。
走廊的灯一闪一闪,好像随时会灭。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铁锈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我不陌生,是血喷到金属上之后的味道。我在边境执行任务时闻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有人死了。
赵勇靠在墙边,枪对着门外。他左臂包着布,血已经浸透,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的呼吸有点急,但身子还是直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他是我最信的人之一。三年前爆炸后,是他把我从废墟里拖出来的。那时我昏过去了,他一个人守出口,打完了所有子弹。
“主控拿到了,按b计划包围。”我按下通讯器,声音很低,没有感情。
耳机响了几秒电流声,李悦的声音传来:“收到,外面已封锁,没人能逃。热成像显示密室有两人,还在原地。”
我没说话,只看着面前那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上的摄像头坏了一半,电线垂下来。刚才系统重启时,别的锁都闪了一下,只有这扇门没反应。说明它是单独供电的,还加了军用级别的电磁锁。
这意味着里面的人不仅能断掉外面的联系,还能反过来控制电力。
我蹲下看地面。中间有几道深痕,像是重物被拖过。有些旧了,有些是新的。我伸手摸进一堆废弃弹药箱内壁,指尖沾到灰和一些小颗粒。不是火药,是高能电池冷却液干了后的残留物。这种东西通常只出现在长时间运行的量子设备或神经主机里。
空气里还有塑料烧焦的味道,混着铁锈。这不是一次烧的,而是长期高温运行的结果。整条通道像是被人布置过的,每一步都有目的。
我站起来,抬头看通风管道。它们比正常的窄,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藏着什么。如果我是他们,也会在那里装监控和干扰器。真正的战斗从来不在明处。
“他们出不来。”赵勇喘口气,“我们守得住。”
我没应,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我的太阳穴突然疼起来,旧伤在作怪。三年前任务失败,不仅让我失去了两个队友,也让我第一次触发了“回溯”能力。
这不是超能力,也不是幻觉。是在极度紧张或快死的时候,大脑自动重放过去24小时的所有记忆。就像重新经历一遍。副作用是头痛、短暂失忆,甚至晕倒。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能力好像被人引出来了。
正想着,耳机里又传来李悦的声音:“红外还原完成。门后有防御工事,可能架了远程武器。建议别强攻。”
我皱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种装备?除非……他们早就准备好反击了。
“他们不会一直躲。”我说,“人关久了总会犯错。特别是觉得自己赢定了的人。”
话刚说完,门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卡扣松开了。
接着,液压装置启动,嗡嗡声从门轴传来。门缝慢慢打开,刺眼的白光涌出来。
我和赵勇立刻举枪,对准门缝。呼吸放慢,心跳压住。我能听见自己的脉搏,一下一下,沉重而清晰。
门完全打开时,两个人走了出来。
左边那个很高,穿黑色作战服,右手提一把改装冲锋枪,枪管很粗,前端有消焰器和散热片,一看就是特制的。他脸上有道疤,从眉毛斜到嘴角,眼神凶,嘴角却在笑。
右边那人瘦些,披着深灰色风衣,领子竖起来遮住脸下半部分。他没拿枪,只拿着一个黑色遥控器,巴掌大,表面没字,只有几个灯在闪。他的眼睛很亮,不说话,目光却让人不舒服。那种冷静不是练出来的,是掌控一切带来的。
我没见过他们真人,但我认识他们。
一个是周雄。三年前缉毒行动中“死了”的通缉犯,猛虎帮老大,其实早就转入地下,控制多个非法科技组织。他曾用芯片控制整支缉毒队的心理,让六个警察在审讯室集体自杀。官方说他在隧道炸死了,但我知道,这种人不会轻易死。
另一个,是幽灵。
传说中的黑客王,曾一个人瘫痪整座城市的交通和安防系统,然后消失。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成了国家项目的隐形人。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在光与影之间,像一场噩梦成真。
赵勇低声说:“两边清了,兄弟们到位。”
我点头,枪没放下:“周雄,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周雄笑了,声音短促:“陈警官,你能破门,能破命吗?”
我没接话。这话像威胁,又像试探。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看过了视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比如我右太阳穴的旧伤,正在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留下的,也是那次,我第一次触发“回溯”。
幽灵一直没说话。他抬起手,拇指在遥控器上轻轻一按。
头顶的灯全灭了。
应急红灯亮起,一圈圈扫着墙,像心跳。走廊半明半暗,灯忽闪忽灭,影子乱晃。灰尘在空中飞,时间好像乱了。
我眼皮一跳。这不是普通停电。灯闪是有规律的:三下,停,再两下,循环。这不是故障,是信号。
“他在传信息。”我低声说。
赵勇皱眉:“谁?”
“外面的人。”我说,“或者……里面还有别人。”
李悦突然在耳机喊:“检测到高频信号上传!加密信道,来源不明!正在追踪——”
通讯断了。
只剩杂音,像针扎耳朵。我明白了——这是量子频段跳跃技术,一秒换几千频率,专门防监听。
他们早有准备,甚至可能就在等这一刻。
周雄退后半步,把位置让给幽灵。
幽灵上前一步,走到光影交界处。他袖口滑出一根细金属线,插进遥控器背面,另一头连上门框侧面的小孔——那是老式数据口,被淘汰了,但他们留着当后门。
他在接入系统。
我忽然想起什么——刚才主控日志提到的“共鸣者”协议,可以通过特定频率影响人的判断,让人做出潜意识行为。而现在灯闪的节奏,和那种信号波形很像。
“别看灯!”我对赵勇吼。
他立刻闭眼偏头,再睁眼时额头青筋跳动,明显也在抵抗。
我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地面。可太阳穴开始胀痛,像针在里面转。视野边缘发灰,耳边出现蜂鸣。这是“回溯”要启动的征兆——一旦发动,我会被迫重温过去24小时的记忆,停不下来。
上次连续用完,我睡了十二小时。
我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让我清醒了一瞬。冷汗顺着背流下来,湿透衣服。
幽灵终于开口,声音经过变声器,冰冷:“陈昭,你以为你掌控这里?你只是走进了我们设计的最后一环。”
我没动。
他说:“你每一步都在计划内。包括你看的视频,包括你拿的U盘。你以为你在揭开真相,其实你在帮我们完成最后校准。”
我咬牙,出汗。他说这些就是为了扰乱我。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赵勇突然抬枪,对准幽灵:“少废话,放下手里的东西。”
幽灵不理他,只是轻轻转动遥控器,手指悬在某个按钮上。
灯闪得更快了。
我的视线模糊,耳边蜂鸣加重。“回溯”要强行启动了。
不能让它发动。否则我会失去意识。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同时,左手悄悄摸进口袋,碰到U盘。它的温度降了,但我能感觉到那圈刻痕——那是人工刻的序列码,不属于任何官方库。
幽灵似乎察觉了,目光微微一偏。
“你们逃不掉。”我说,声音沙哑,“外面已封锁,增援十分钟就到。”
周雄冷笑:“十分钟?够做很多事了。”
他话没说完,密室里传来机械声。低震动从地板传来,像是设备启动自检。接着,墙内齿轮咬合,天花板通风管道缓缓闭合,金属板滑动,封死了所有出口。
我立刻明白——这不是逃跑信号。
是启动指令。
他们不是来逃的。
他们是来触发什么的。
“赵勇!”我喊,“控制他们!不许他们动!”
赵勇抬枪要射。
幽灵在同一刻按下遥控器。
嗡——
一道电磁脉冲扫过全场。我手中的枪瞬间失灵,保险锁死,扳机无法扣动。赵勇的枪也卡了,撞针不动。不止我们,两侧队员的无线电、夜视仪、防爆盾全都失效。
整个小组,变成了废铁堆里的普通人。
幽灵低头看表,声音平静:“倒计时开始。三十七分钟。”
我盯着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答。
周雄却笑了:“等天塌下来。”
那笑里没有怕,只有疯狂的期待。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U盘里的数据不只是记录。它是钥匙,是激活码,是系统的“信任凭证”。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故意给我主控权限。
因为他们需要我亲手完成最后一步。
幽灵抬起眼,目光穿过红光,落在我脸上。
“你回来了。”他说,“但我们,从未离开。”
那一刻,我懂了。
我不是第一个进这里的“陈昭”。
在这之前,已经有无数个“我”走过同样的路,做出同样的选择,拿到同样的U盘,说出同样的话。
这个基地,根本不是真实的地方。
它是由神经同步网络构建的记忆迷宫,一个虚拟的牢笼。每一次任务,都是系统的一次校准。而我,是唯一带着真实记忆的变量。
所以他们不怕我拿到证据。
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陷阱,不在门外,而在我的脑子里。
我慢慢抬起手,没去碰枪。
而是把U盘,紧紧攥在手心。
三十七分钟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如果这是循环,那这一次,我要打破它。
我闭上眼,让意识沉下去。疼痛涌上来,太阳穴像裂开一样烫,耳边蜂鸣越来越尖。我知道,“回溯”已经挡不住了。
可这次,我不再躲。
我主动迎上去。
画面开始闪:
三天前,我在局里接到匿名线索,指向这座废弃基地。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实验室里躺着一个孩子,胸口贴电极,墙上屏幕写着“神经同步率:87.3%”。
我没在意,直到看到孩子的手腕编号——“0”。
那是五年前失踪实验体的代号。
第二天,我独自去现场。穿过荒草围墙,撬开铁门,一路下到地下。途中发现一段录像,播放时出现了我的脸——穿着同样的战术服,说着今天的话:“主控已夺,按b计划合围。”
我愣住了。
再往前,在通风井旁捡到一枚弹壳,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缩写。
那一刻,我全身发冷。
我开始怀疑,这不是第一次行动。
当我第三次“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主控室门口,手里拿着刚拔下的U盘时,我才确定——
我们在循环。
每一次,我都以为突破防线,拿到证据,接近真相。
可每一次,都会在最后被幽灵说:“你回来了。”
然后一切重置。
唯一的不同,是我的记忆。
其他人会被清除记忆,只有我,因为脑损伤,意外保留了一些片段。就像硬盘没被彻底格式化,还剩几行代码。
现在,他们要用我这枚“活体密钥”,完成最后一次校准。
只要我再说一次“主控已夺”,系统就会确认身份,解锁“群鸦协议”——一种能通过城市级神经网络操控人群意识的技术。
他们会让我亲手按下启动键。
而我,必须在记忆崩溃前,找到破解循环的方法。
我睁开眼,红光还在转,幽灵的手指还在遥控器上。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我回来了。”我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回来的,未必是你认识的那个‘陈昭’?”
他瞳孔一缩。
下一秒,我猛地把U盘插进自己腰带侧边的数据口——那是我自己改的接口,没登记过。
电流冲进神经,全身剧痛。
我启动了逆向解析程序。
这不是官方功能,是我花了两年偷偷破解“共鸣者”协议后写的病毒。它不能毁系统,但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假反馈——让系统以为校准完成了。
屏幕突然亮,警报响起。
【系统认证通过】
【群鸦协议准备启动】
【倒计时终止】
幽灵脸色变了:“你做了什么?”
我没答,举起枪对准他。
“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我说,“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一次,猎物换人了。”
赵勇愣住了,其他人也一脸茫然。
但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三十七分钟,不是结束。
而是重启的起点。
这一回,轮到我掌握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