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空气中蒙着一层薄雾,湿乎乎地糊在脸上。我蹲在塌了半边的水泥棚下,手指不自觉地搓着那支圆珠笔。笔帽早拧开了,金属针插在手机接口上,信号指示灯总算稳稳地亮起了绿色。
泥地上那串陌生脚印还在,边缘开始干裂,不过走向很清楚——来人没进棚子,只是绕到我们藏身处,停了几秒,又顺着原路回去了。
不是搜捕,是试探。
我扭头看赵勇,他靠在墙角,脸色铁青。左肩伤口血止住了,可衣服粘在皮肉上,稍微一动就渗出淡红色的液体。他闭着眼,呼吸又浅又急,我知道他没睡着。这时候,谁能睡得着啊。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短信还留在屏幕上,字不多,像钉子一样钉进我脑子里。
我盯着仓库方向。侧门紧闭,白色厢式货车开走了,不过那扇门留了条缝,好像没关好。刚才抬进去的担架,连人带保温袋,被送到了西北角。那里有铁皮隔间,门框上贴着“AN - 04·核心区”标签,字体是标准工业印刷体,门锁却是生物识别的,还带红光扫描。
热成像还在有规律地扫描着。李悦说过,这种系统一旦启动,除非断电或者干扰,不然不会停。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低头跟赵勇说:“等会儿李悦会干扰热成像,就三十秒的时间。你留在这儿,接应我。”
他睁开眼,没问“万一失败咋办”,也没说“我跟你一起去”,只是抬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不大,却挺稳。
我把防水袋递给他,里面装着那枚04分局的警徽。金属边角在晨光里泛着冷冷的光。
“要是我进去出不来,你一定得把这个带出去。”我说。
他没接,就那么看着我。
“别把证据留在自己身上。”我解释,“他们找的是我。你活着,这东西才有用。”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塞进贴身内袋,拉上拉链。
我重新检查装备:微型相机藏在袖口,绝缘胶带缠在手腕内侧,指纹膜是从昨晚那具尸体工装上揭下来的,凑合能用。手机信号稳定,李悦的加密频道也连上了。
“准备好了。”我小声说。
耳机里传来李悦压低的声音:“信道已接入,用的是警局备用频段。郑铭那边可能会发现异常流量,最多三分钟,他们就能找到操作终端。”
“用我的权限授权,我来担后果。”我说。
“明白。”
我屏住呼吸,盯着仓库二楼。第一闪,第二闪……第七闪。
“干扰启动,倒计时三十秒。”李悦的声音像刀割破空气。
我猛地起身,贴着墙根快步走。风从废墟缝隙里钻出来,吹得衣角直晃。十米、二十米……我数着心跳,每一步都赶在巡逻间隙。红光停了,扫描中断,监控系统进入了短暂的盲区。
侧门就在眼前。电子锁面板亮着蓝光,指纹区有微弱的反光。我蹲下身子,回想回溯画面里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用左手拇指按,动作很熟练,没戴手套。系统认的不是人,是身份标签。只要指纹跟“医疗组”权限对上,就能进去。
我撕开绝缘胶带,把金属片贴在锁芯旁的电路接口上。“滋”的一声轻响,面板闪了两下,警报没响,可提示音变了:“指纹认证模式已降级。”
赵勇用小刀撬开外盖,我赶紧把指纹膜贴在传感器上。
“滴——”
门开了。
我闪身进去,反手把门虚掩上。里面光线很暗,空气中有股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地面是水泥的,靠近西北角的地方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呈放射状,好像经常有重物拖过。我蹲下,指尖蹭了下痕迹边缘,有细小的金属碎屑。
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像针扎进脑袋。眼前画面一闪——玻璃舱,液体,漂浮的人影,脸看不清,姿势像是被固定住了。我晃了下头,那画面就没了。不是回溯,也不是幻觉,更像是……能力在自动反应。
我咬着牙站直,往核心区走去。
操作台在服务器机箱旁边,上面固定着三个密封罐。罐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暗色组织样本,标签朝外:“神经节样本 - b7”“脊髓液 - A3”“脑干组织 - c1”。另一个标签写着:“调运自04分局冷藏库,编号04 - 789。”
就是它。
我抬起袖口,微型相机启动。快门声几乎听不见,每一帧都很清晰。我拍下铭牌、线路布局、罐体标签,还特意给“04 - 789”编号来了个特写。相机自动加密,开始往云端上传。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同类设备信号源,距离<50米。”
我的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同类设备?说的是AN - 04服务器,还是……我的能力?
没时间多想。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巡逻队那种节奏,更轻、更稳,像是从内部通道出来的。
我赶紧收起相机,退回阴影里。操作台没动,密封罐也没挪地方,警报没响,可那股消毒水味突然浓了,好像有人刚打开净化系统。
我靠在墙边,手摸到腰间的枪。不是为了防人,是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头还疼着,不过比之前好点儿了。我闭上眼睛,发动“犯罪场景回溯”,只回溯过去五分钟。
画面出现了:一个穿防护服的人走进核心区,摘下手套,露出右手——无名指齐根没了,切口很平整。他打开一台服务器机箱,插上U盘,拷贝数据,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离开时,他顺手把热成像系统的扫描频率从12秒一次,改成了11.8秒。
他们在防着我们。
我睁开眼,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赵勇在外面等我,警徽在他身上,证据也拍好了,可我就站在原地没动。
那条短信是谁发的?“别信穿白大褂的。”是警告我,还是引我进来的?
我掏出手机,想再看看信号提示,屏幕刚亮,一道红光从走廊尽头扫过来——不是热成像,是手持式红外探测仪。
有人在内部检查。
我紧贴着墙,屏住呼吸。红光停在操作台前,停留了三秒,又慢慢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正准备动,袖口的相机突然震了一下。备份完成,提示弹出来:
“云端同步成功,副本已发送至预设接收端。”
接收端是李悦的加密终端,也是我设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撤。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服务器机箱背面。
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特别浅,像是用刀尖划上去的:
“04项目,活体匹配率78%,剩余实验体12。”
我盯着那行字,嗓子发紧。
他们不是在研究样本。
他们在用活人做实验。
我抬手,想再拍下这行字,手指刚碰到相机,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断电。
是有人远程启动了照明系统。
我猛地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的金属格栅轻轻晃动,好像刚有人爬过去。
管道口离地面三米,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刮痕,漆皮掉了,露出里面锈红色的铁。
我慢慢往后退,手摸到门框。门还能打开,可外面是巡逻队,里面有探测仪,头顶还有通风道。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行字。
78%,12个。
就在这时,通风管道里传来一声轻响。
金属螺丝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