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技术室角落的椅子里,屏幕光打在脸上,凉飕飕的。李悦还在噼里啪啦敲代码,手指快得眼睛都跟不上。她没回头,只丢过来一句:“日志改好了,他们以为你还在查呢。”
我点点头,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起身的时候膝盖嘎巴响了一声——昨晚没睡好,梦里全是林海那张脸。
出了警局大门,比我想的还冷。我拐进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没买烟,直接往后巷走去。站在后巷,能瞅见警局侧门,还能躲开监控。风呼呼地从巷口灌进来,一股子铁皮桶生锈的味儿。
垃圾箱旁边站着个身影,穿深色夹克,帽檐压得低低的。他不说话,就抬起右手,手掌冲我摊开,像是等着啥。
我停下脚步,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枪套摸去。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往耳朵里钻:“你昨晚梦见了林海。”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是因为他说中了,而是这语气太熟悉——那种老刑警才有的节奏,一句话三个停顿,刚好。
“你是谁?”我问。
他不回答,反倒往前迈了半步。头顶的灯光斜着照下来,在他脸上划了一道阴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过来,“‘灰隼’不是代号,是个职位。霖安市警局,有人用这代号接收境外指令。”
我接过纸,没打开。纸破破烂烂的,边角都磨得不像样,一看就是被人折了好多回。
他又说:“你查不到他,他不在数据库里。可他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
我盯着他,嗓子干得冒烟:“你咋知道我在查?”
他嘴角动了动,没出声,像是笑了一下。“你忘了,我也当过刑警。”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步子不快,却稳稳当当的。走到巷口,他故意慢了下脚步。我瞅见一枚纽扣从他袖口掉下来,在水泥地上滚了半圈,停在我鞋尖前面五厘米的地方。
我没去捡。
等他的背影没了踪影,我才蹲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纽扣是老式警服上的,铜的,边上都氧化发黑了。翻过来,内侧刻着“07级集训”四个字。
我把纽扣装进证物袋,贴身放好。
回警局我绕了远路。路过分局档案室,我顺手敲了敲门。值班的小张探出头,我递给他一张便签:“帮我查下07年参加刑侦集训的名单,就找在职或离职记录里有‘异常’备注的。”
他看了眼便签,又看看我:“这事儿……要不要跟郑局说一声?”
我摇摇头:“私人帮忙,别提我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我站在走廊尽头,掏出手机给李悦打电话。响了五声她才接,背景里乱糟糟的,像在修车厂。
“你那边信号不好?”我问。
“不是信号的事儿。”她喘了口气,“刚才那个Ip又有动静了,这次查的是你三年前出警的记录。”
我皱皱眉:“三年前?”
“对,就是你刚调到霖安那会儿。就查了三秒,日志删了,可缓存没清干净。”她顿了顿,“这人对系统操作门儿清,不是临时工。”
我紧紧握着手机:“能查到具体终端不?”
“查不到。他用的是内网权限,而且——”她压低声音,“他删记录的手法,跟07年前内部培训教材里教的一模一样。”
我沉默了几秒:“哪年的教材?”
“07年前的。”
我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是那种针扎似的疼,是里面胀得难受,就像脑袋里有东西在慢慢鼓起来。
我闭上眼睛数了十秒,再睁开眼,看见赵勇从楼梯口上来。他手里拎着两杯奶茶,递给我一杯:“你脸色白得像纸。”
我没接,直接问:“你还记得07年那批集训的老刑警不?”
他一愣,把奶茶抱回自己怀里:“咋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说:“你是不是又用了那个能力?”
我没否认。
他皱起眉头:“你疯啦?昨天才说头疼,今天还敢用?”
“没用。”我说,“就是……有点累。”
他不信,但也没再问。我们一起往办公室走,楼道里有两盏灯坏了,灯光一闪一闪的。路过郑铭办公室,门缝里透出一丝光,我没停,可他办公室的门把手,看着刚被人摸过——金属表面有新鲜的指纹,还没干呢。
我接着往前走,脚步没乱,心跳却快了起来。
晚上九点,我一个人回到技术室。李悦已经下班了,桌上留了张纸条:“数据恢复了一部分,你要的名单,我藏在打印机下面。”
我拉开打印机后盖,果然摸到一张折好的A4纸。打开一看,一共七个人,三个调走了,两个病退,一个被开除,最后一个叫“周志远,现任分局后勤科副科长”。
我盯着这个名字,手指使劲儿掐进掌心。
这时候手机震动,是小张发来的消息:“你要的名单找到了,我得提醒你——当年被开除那个,是因为把案情泄露给嫌疑人家属,差点害死一个卧底。”
我没回他。
我把纸折好塞到内袋里,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赶紧扶住桌沿才站稳。不是疼,是虚得厉害,就像身体被抽走了一股劲儿,只剩下个空壳。
我慢慢坐回椅子,盯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它一动不动,我也不动。
过了十分钟,我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路过垃圾桶,我弯腰捡起一支用过的圆珠笔,拧开笔帽,倒出里面卷成条的纸。
纸上就写了个地址:平安路18号,三楼东户。
这字迹太熟悉了。
是我自己的。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越收越紧,笔杆咔地一声断成两截。 笔尖扎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地板上,像一颗红色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