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奏着的轻快调子渐渐歇了,侍应生们轻手轻脚收走案上的空盘,残留的肉香与桂花香在敞厅里缠了片刻,便随着众人的脚步飘向诗会主场地。
宾客们三三两两走着,或回味着方才的歌声,或议论着陛下盛赞的猪肉,有人谈论那些伴奏的乐器,连脚步都带着几分午膳后的慵懒。
可刚走到楠木搭建的诗会台前,众人的目光便被台上的身影勾住 —— 姬晓平正捧着个卷成喇叭状的粗纸筒,在台上慢悠悠踱步,纸筒边缘被他捏得有些发皱,显然已在这儿等了许久。
见台下人越聚越多,他停下脚步,将纸喇叭凑到唇边,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纸筒的扩音效果传得老远:“诸位静一静!借诗会的光,跟大家说件事!”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姬晓平清了清嗓子,继续高声道:“方才不少学子找组委会提议,说光投稿评诗不够热闹 —— 我们几方商量了下,决定给诗会添个新项目:‘斗诗’!”
这话像颗炸雷落进平静的湖面,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爱凑热闹的学子当即拍着手欢呼,有人甚至踮着脚往台上喊:“斗诗怎么比?是当场对句吗?”;
几个穿着锦袍的世家子弟也笑着议论,觉得多了项乐子;可那些揣着诗稿、一心想凭佳作扬名的寒门士子,还有几位自负才高的老儒,却悄悄皱起眉 —— 斗诗讲究临场应变,万一失了水准,反倒坏了名声。
姬晓平抬手压了压,等议论声稍歇,又补了句关键的:“大家放心,这‘斗诗’不占白天的诗会投稿时间,咱们专门安排在今晚的晚宴上!吃完饭,借着月色斗两句,图个尽兴!”
这话一出口,全场的欢呼声瞬间掀翻了芙蓉园的秋阳 —— 方才皱眉的才子们也松了口气,晚宴斗诗不过是助兴,不影响正经评选;寻常宾客更是惊喜:谁能料到,买一张诗会入场券,不仅蹭到了午膳的红烧肉、晚上还能接着吃晚宴,竟还额外赚了场斗诗的热闹看?连几位突厥使者都笑着拍腿,虽不懂 “斗诗” 的门道,却也盼着晚上凑个新鲜。
姬晓平看着台下雀跃的模样,将纸喇叭晃了晃,笑着收尾:“具体规则晚上晚宴前会说,大家先安心投稿、赏秋 —— 咱们晚上接着热闹!”
说完,他跳下台,身后的欢呼声仍在园子里绕着,伴着秋风掠过菊花丛,连枝头的花瓣都似跟着晃了晃,透着股说不出的鲜活劲儿。
夕阳斜斜洒在芙蓉园的朱红廊柱上,案几上的残墨还凝着秋光,下午的诗会评选终是落下了帷幕。
裁判席上的老儒们捧着最终拟定的名次卷轴,缓步走上台,廊下的秋风拂动他们的袍角,也吹得台下众人屏息凝神 —— 谁能拔得头筹,成了此刻园里最牵动人心的事。
“本次芙蓉园诗会,第一名 —— 太原王氏世子,王宁!” 老儒的声音透过铜喇叭传开,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王宁身着月白襕衫,缓步上前躬身接榜,他本就是名满长安的白衣文士,笔下诗句素来清雅,此次夺冠倒在不少人意料之中,连世家子弟们都纷纷颔首,赞一声 “实至名归”。
“第二名,寒门士子,张小染!”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轻哗 —— 谁也没想到,出身寒门的张小染竟能力压诸多世家才子,夺得次席。
只见一位身着粗布青衫的少年快步上台,双手接过榜单时指节微微发颤,眼中满是激动,却仍保持着礼数,对着裁判席深深一揖,引得台下不少人叫好,连文渊都笑着点了点头,眼底藏着几分赞许。
“第三名,洛阳士子,杨祈年!” 随着第三名揭晓,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杨祈年拱手致谢,神情谦逊,与王宁、张小染并肩而立,三人虽出身不同,此刻却因诗句结缘,成了诗会上最亮眼的存在。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裁判席随后宣布的 “特别奖”:“另有特别奖一份,授予清河崔氏士子崔浩然 —— 其仿《斯卡布罗集市》意境作《曲江秋忆》,字句浅白却情真,文渊公子称之为‘白话诗’,开创新意,特授此奖!”
崔浩然闻言一愣,随即快步上台,他手中还攥着那首诗的底稿,纸上字迹带着几分仓促,却透着股鲜活的意趣。
众人好奇追问诗中内容,崔浩然红着脸念了两句,果然如文渊所说,没有晦涩典故,尽是秋景与情思,倒让不少寒门士子觉得亲切,纷纷称好。
待名次尽数揭晓,文渊起身走上台,站在三人身旁,大手一挥,声音洪亮:“诸位才子以诗会友,佳作频出!小子在此承诺,此次诗会前一百名的诗作,皆由我出资刻石,立于芙蓉池畔,让这些好诗句伴着曲江秋景,流传下去!”
“好!” 全场欢声雷动,学子们激动地互相击掌,寒门士子攥紧了手中的诗稿,眼里亮着光 —— 能将自己的诗句刻在石上,供后人观瞻,这是比名次更让他们珍视的荣耀;世家主君们也纷纷点头,赞文渊此举 “雅量”,连姚玄素都忍不住侧目,暗叹文渊行事总能出人意料。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杨广缓步走上台,目光扫过满场意气风发的才子,沉声道:“今日诗会,见长安文风鼎盛,朕心甚慰。现朕决定,自今日起,每年八月十五,定为‘长安诗会节’,此后每届诗会节上获得名次的诗作,皆刻石立于曲江池畔,以传后世,以励文风!”
满场瞬间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比先前更热烈的欢呼,连老儒们都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
秋风卷着桂花香,掠过芙蓉池的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似也在为这新定的节日喝彩;夕阳下,文渊看着台上的杨广,又望向台下雀跃的众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 这场始于诗会的缘分,终是在曲江池畔,埋下了传承的种子。
曲江池畔的欢呼声还未散尽,文渊便转身朝着廊下走去 —— 姚玄素正立在菊丛旁,黑纱轻垂,姬晓平则攥着拳站在她身侧,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服气。
文渊走到两人面前,指尖还沾着方才握笔的墨香,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二位,今日这场诗会,算不算是合作共赢?”
姬晓平一听这话,先是眉头一拧,随即往前半步,语气带着几分冲劲:“共赢?我怎么没看出来?风头全让你出了,刻石传名、得陛下赞许,好处也都落你手里,我们得了什么?就一个承办者的名义。” 他攥着的拳头指节泛白,显然还在为之前的算计耿耿于怀,没看透其中的门道。
文渊却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抬眼看向姚玄素,脸上没了方才对众人的笑意,只剩一派平静,眼神里似藏着几分试探,又似带着几分笃定。 姚玄素迎着他的目光,忽然轻轻笑了 —— 黑纱下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唇畔漾开的笑意带着几分通透,连垂在肩头的帔帛都似跟着软了几分。
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却清晰:“是玄素先前浅薄了,没能看透公子的布局。公子此举,实为大智。”
这一笑,竟让文渊心头猛地一跳 —— 他见惯了姚玄素的警惕与疏离,从未想过她笑起来竟这般勾人,像是秋日里最暖的那缕阳光,猝不及防撞进心里。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耳尖竟悄悄泛了热,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在打转:“受不了,受不了!这女人笑起来也太勾人了,简直是个女妖精!”
一旁的姬晓平还愣在原地,没明白姚玄素这话的意思,刚要追问,却见姚玄素递来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言。文渊也很快稳住心神,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姚小姐能懂,便不算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