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毕可汗正被那纸上的狂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士怀里抱着一摞五颜六色的纸张,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地,单膝跪地时甲胄撞在岩石上,发出哐当脆响:“启禀可汗!天上飘下的纸…… 有的是字,有的是画,还有又有字又有画的!”
“拿来!” 始毕可汗怒吼着劈手夺过。他胡乱抽出几张展开,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黄色纸张,上面 “始毕老儿” 几个字还在刺目,再看旁边的画纸,只一眼,便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 那几笔勾勒的简笔画里,分明画着雁门城楼与空中飞艇,城下的突厥兵被画得歪歪扭扭,有的举着刀冲,有的却扔下兵器跪地,旁边还画着隋兵给降卒递水的模样,最末一幅竟画着突厥人围着篝火欢笑,旁边标着 “大隋安乐” 四个小字!
更让他气血翻涌的是另一张画:画上的狼神明明该是威猛的草原守护神,此刻却被画在飞艇舱口,探着脑袋往下望,旁边一行突厥文写得刺眼:“投降吧,孩子!汉人会善待你们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始毕可汗眼前一黑,身子猛地打了个趔趄,手里的纸张散落一地,若非及时扶住身旁的旗杆,怕是当场就要晕厥过去。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卑劣的手段 —— 不仅当面挑衅,竟还想用这些鬼画符动摇军心,连狼神都敢亵渎!
刚从乱军中跑回高地的阿史那咄苾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顺手捡起地上的画纸。他先瞥见那张黄色纸,果然与可汗先前攥着的内容一般无二,再翻看那些图画,眉头越皱越紧:画虽简单,却人人能懂 —— 冲锋的突厥兵、投降的突厥兵、被优待的降卒、在中原欢笑的同胞…… 一笔一划都像针似的扎在心上。
尤其是那张画着狼神的纸,阿史那咄苾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喉咙发紧。草原儿女谁不敬畏狼神?可这画上的狼神,竟像个劝降的说客,旁边那句 “汉人会善待你们”,配上飞艇悬在空中的威慑,不知会让多少士兵心生动摇。
“可汗息怒!” 阿史那咄苾压低声音,“这是攻心之计,万万不能让兵士们信了!”
始毕可汗扶着旗杆喘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望着营地里仍在飘落的彩纸,只觉得那五颜六色的纸片,比雁门城头的箭雨还要可怕。
“快!快去收缴这些鬼纸!” 始毕可汗扶着旗杆,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看,违令者斩!”
将领们慌忙领命,转身往乱哄哄的营地跑去。可那些彩纸早已飘得漫山遍野,士兵们捡的捡、藏的藏,哪里还收得干净?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仿佛苍穹开裂。紧接着,一团浓白的烟雾在飞艇旁腾起,缓缓散开。
这一声巨响比先前任何动静都要骇人,整个突厥大营瞬间陷入死寂,连风都像是被吓住了,停滞在半空。
众人还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尚未从巨响的余威中回过神来,忽然有人指着雁门城方向,声音发颤地高喊:“快看!那边天上是什么?”
千百道目光齐刷刷转过去 —— 只见雁门城方向的天际线上,一排黑色小点正缓缓移动,像一群被惊起的鸦雀。
眨眼间,那些小点便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轮廓:一个个橙色的巨大球体悬在空中,下头吊着深色的篮子,在阳光下泛着醒目的光泽。
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朝着飞艇的方向飘来,越飞越近,庞大的身影在地面投下移动的阴影。不过片刻功夫,六个热气球便在银白飞艇周围稳稳停住,与那巨物形成呼应,像一群蓄势待发的巨兽,将突厥大营牢牢笼罩在下方。
高地上的始毕可汗望着这阵仗,瞳孔骤然收缩。先前一个飞艇已让军心惶惶,如今再添六个热气球,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着残留的彩纸簌簌作响,与空中隐约传来的机械声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阿史那咄苾握着弓的手沁出冷汗,他忽然明白,这场仗或许从一开始就输了 —— 对方不仅有能让箭矢折返的飞艇,还有这能列队飞行的热气球,这些从未见过的造物,比千军万马更能摧垮人的意志。
始毕可汗仰着头,望着头顶上七个悬在半空的巨大物体,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银白飞艇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稳居中央,六个橙色热气球分列四周,庞大的身影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的阴影在营地上缓缓移动,仿佛随时会将整个突厥大营吞噬。阳光被挡去大半,天地间一片昏暗,那抹橙色在阴沉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像极了草原上猎食者亮出的獠牙。
他的手死死攥着腰间的弯刀,指节早已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方才被彩纸激起的怒火,此刻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压了下去。这些东西是什么?是神物还是妖术?为什么会飞得这样高,这样稳?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却找不到一丝答案。
草原上的雄鹰再矫健,也飞不到这样的高度;最勇猛的战士再强悍,也射不透那悬在空中的壁垒。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圈在围栏里的猎物,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对方的视线。先前的雄心壮志、破城的誓言,在这七个庞然大物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
营地里传来兵士们压抑的啜泣声和低低的议论,那些平日里悍不畏死的射雕手,此刻望着天空,眼里满是茫然与恐惧。始毕可汗知道,军心已经动摇了。那些飘落的彩纸,那些诡异的图画,再加上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威慑,早已在他们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一个时辰……” 他喃喃自语,想起那纸上的期限,只觉得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投降?那是草原雄鹰的耻辱!抵抗?可面对这些会飞的怪物,他们手中的刀箭还有用吗?
风从高地吹过,掀起他的狼皮披风,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绝望。他征战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如此无力。头顶上的七个巨大物体,像七座压在心头的大山,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离毁灭,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