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的脚步声渐远,文渊抬手示意红佛,燕小九、唐连翘,王伯当,王度,柴至今等人留步。紫檀长案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金钱加大棒’的章程,还得再细化。” 文渊的指尖在案上重重一顿,目光先落在柴至今身上,“这‘大棒’就由你部执掌。” 他忽然勾起唇角,语气带了几分深意,“至于怎么用得既稳又狠,你明日去程咬金取取经。”
柴至今拱手时,青衫下摆扫过案角的镇纸,发出轻响:“属下明白,既要镇得住场面,又不能伤了民心。”文渊点点头。
“大唐银行的事,伯当你盯紧些。” 文渊转向王伯当,“不仅要全力推进纸币的市场化进程,更要确保住房按揭业务的顺利开展。\"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转向王度:\"宣传部的担子最重,既要配合银行的金融改革,又要做好土地政策的宣传工作,同时还要兼顾燕氏商行和唐氏置业的业务推广。\"
“最难的是让百姓信。” 文渊看向众人,案上的茶水已凉透,“我举个例子,并不是必须这么做:你们宣传部可以编三套说辞:给老汉们讲‘分田后能存余粮’,给年轻夫妇算‘做活计三年能盖房’,给娃娃们唱‘新学堂里有先生教认字’。” 他拿出一个小册子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三字经》。然后抬眼扫过燕小九与唐连翘,“那么燕氏抽三个跑遍乡野的货郎,唐氏调三个管工程的老把式,银行派两个算得清的先生,全去宣传部 —— 货郎会说土话,把式懂农活,先生能记账,凑在一起才能把理讲到人心里。”
燕小九摸着算盘笑道:“商行这就去叫张三,他能把死人说活,最会编顺口溜。”文渊笑道:“我只是举个例子,至于怎么做,还是你们四个部门仔细研究研究。“
文渊最后将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周,烛火在他眼底烧得旺烈,连声音都带着火星子:“记住,这场改革不是戏文里的花架子,是要让渠水实实在在流进干裂的田里,让铜钱叮当作响揣进百姓兜里,让百姓真真切切地住进青砖瓦房—— 哪一环掉了链子,我不管他是谁,定要追究到底。”
案上的茶盏被他这话震得轻颤,茶汤晃出细碎的涟漪,映着满室跳动的烛影。
红佛见他话音落定,便扶着椅扶手站起身,红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微尘:“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一早出发去格里坪,晚间还在此处聚首 —— 到时候得把各部门的分工、配合的章程,还有往后的计划,一条条都捋顺了。”
柴至今刚要起身,被红佛用眼色按住:“眼下最要紧的是养足精神,明日见了赵老汉他们,总不能带着倦容去。”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渠水通了,往后要忙的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靴底在青砖地上踩出错落的声响,留下文渊还站在案前。刚散的人影还没转过回廊,燕小九忽然折了回来,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公子留步。”
文渊正弯腰收拾案上的手稿,闻言抬眼,见对方手里捏着张香料单子,墨迹还新鲜:“怎么了?”
“格里坪背靠的那片山,我瞧着长满了七里香和薄荷。” 燕小九把单子往前递了递,指尖点着 “玫瑰”“茉莉” 几个字,“我想着,把香水的原料采集交给村里人做,既能添项进项,又能让姑娘媳妇们多些活计,可行?”
文渊捏着稿纸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丝讶异:“连翘把香水作坊给你燕氏了?” 他记得那处作坊是唐连翘一手操办的,连蒸馏的铜锅都是她亲自画的图样。
燕小九笑得眼角堆起细纹,点头道:“可不是!她还把半夏留下帮我 —— 说如今满脑子都是铺路架桥,想专心扑在营造上。” 他挠了挠头,“我们商行本就有染坊、酒坊,等多个作坊,再多个香水作坊倒也顺手,左右都是小商品的营生。”
“她倒舍得。” 文渊想起唐连翘调香时专注的模样,忽然笑了,“那片山的香料若能用起来,倒是两全其美。” 他看着香料单子,“让赵老汉他们先采这个试试,送作坊,按斤算钱 —— 这东西田埂边就有,大人孩子都可以采摘。”
燕小九把单子折成方块塞进怀里,转身时脚步轻快:“那我就这么去安排了!”
文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忽然想起唐连翘总说 “造房子比调香水实在”,此刻倒信了。
文渊领着众人站在蜀王宫前,朱红宫墙在日头下泛着沉厚的光,墙根的青苔被晒得泛出些微黄。他忽然回头看向身侧的杨秀,:“伯父,当年修建宫殿的工匠们,还能寻到吗?”
杨秀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白发,声音里带着些感慨:“已让人四处打听了。只是距建宫已过去十余年,不少老师傅要么回了乡,要么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置业公司的操劳了。” 他望向宫墙的飞檐,“当年掌墨的王木匠,如今怕是连斧头都握不稳了。”
自打杨秀受封蜀王,成都地面便掀起了大兴土木的热潮。这位王爷虽好大喜功,却歪打正着推动了城郭革新 —— 原先方广仅七里的城区,硬生生向西南拓出二隅,扩成通广十里的 “子城”,版图较从前翻了一倍有余。筑城时取土挖出的巨坑,被顺势凿成碧波荡漾的摩诃池,池心起了座散花楼,飞檐翘角探入云端,成了官绅宴饮的好去处。
城区一扩,人口骤增,二江航道便成了命脉。杨秀又下令疏浚河道,让商船能直抵城下,码头边整日泊着满载丝绸、蜀锦的货船,号子声能传到半里外的市集。
最奇的是扩城时特意留出的地块,竟建起座信相寺。寺里的住持是位法号信相的比丘尼,佛学造诣深不可测,连京城来的高僧都要登门请教。如今寺门常掩,却总有香客捧着经卷候在门外,与宫墙下巡逻的卫兵相映成趣。
文渊望着宫墙上 “蜀王宫” 三个鎏金大字,忽然对身边的众人笑道:“王爷倒会留念想 —— 城池、湖苑、佛寺,倒把个成都府整治得有模有样了。”
罗天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摩诃池的水光正映着散花楼的影子,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轻声道:“只是不知这楼里的宴饮,能分几勺给城外的百姓。”
文渊没接话,目光掠过宫墙内侧隐约露出的飞檐翘角,那些亭台的琉璃瓦在日头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忽然抬手往宫门方向一指:“让人简单拾掇拾掇,把偏殿腾出来 —— 往后这里就是西南道的办公地。”
话音刚落,他已转过身,月白锦袍在风里一展,正对着左侧的杨秀、权万纪等人。豹九腰间的佩刀被日头晒得发烫,柴绍手里的折扇还夹着张成都舆图,两人见文渊神色凝重,都收了轻慢的心思。
“几位休整一下,做好准备,即可出征了” 文渊的指尖在舆图边缘的 “三巴” 二字上点了点,“户籍核查、田亩丈量的事,驻军问题,得先铺开摊子。” 他看向权万纪时,目光多了几分郑重,“那边土司杂处,民风彪悍,遇事多与杨秀伯父商议,切莫莽撞。”
权万纪拱手时,官袍的玉带撞出轻响:“公子放心,属下曾经在巴郡为官三年。对那里还算熟悉。” 豹九跟着拍了拍腰间的刀鞘,铜环相撞的脆响里带着股悍气:“公子,他们的安全问题就交给我了。有我在,就不让他们掉一根汗毛。”
文渊笑着点点头,抬手拍了拍柴绍的肩:“柴姐夫,人手太少不能给你帮手了。只能由你自己选拔人才了,不过这点我倒是很放心,就是把你和秀宁姐分开,小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柴绍把折扇 “唰” 地合上,骨柄敲着手心:“小弟啊,你说什么那。这不是还有个前辈嘛!”他指了指杨秀。
杨秀望着宫墙上 “蜀王宫” 的鎏金大字,忽然道:“那西南道的印信……”
“我已让人刻了新的。” 文渊从袖中取出方铜印,印钮上的瑞兽在日头下泛着青光,“就用这个,比王府的旧印更合用。” 他将铜印塞进杨秀手里,“我们在成都打好根基,你们在三巴拓开局面,待秋收后,咱们再相会。”
宫门外的石板路上,仆役扛着扫帚正往里走,竹枝扫过地面扬起细尘。朱红宫门被推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像从陈年旧梦里抽出个悠长的调子。
文渊突然提高了声音,月白锦袍在风里挺得笔直:“忘了告诉你们 —— 我已传信给汉中的房玄龄部,让他们往三巴方向靠拢。”
杨秀等人闻言都是一怔,柴绍手里的折扇 “啪” 地合上,正敲在舆图上的 “汉中” 二字:“房大人的人也动了?”
“正是。” 文渊望着远处锦江的帆影,声音里带着笃定,“你们到了三巴,可先派精干人手北上,沿嘉陵江去找他们的先锋营。早一日会师,丈量田亩、核查户籍的事就能早一日铺开。” 他特意看向权万纪,“房大人帐下有位姓杜的书记官,精于舆图测绘,你们汇合后,让他带着人把三巴的山川河道都画下来 —— 修路、开渠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