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触手生温、宝光内敛的羊脂玉净瓶,“倚海龙”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宝贝,竟然是对方主动、亲手送到他怀里的,他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小妖该有的恭敬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这俩傻妖怪,当真是喝酒喝昏头了!
“倚海龙”这边心中欢喜,那金角银角也是欢喜。
银角先前兵不血刃地将那前来找麻烦的者行孙给拿了,倒也是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银角一杯酒下肚,喉咙火辣,心头也是一阵爽快。
他放下空杯,也要给哥哥回敬一杯:
“兄长,方才小弟对阵那‘者行孙’,多亏兄长在后掠阵,给小弟壮胆。小弟也敬兄长一杯!”
金角摆手笑道:
“你我兄弟,骨肉相连,说这些作甚?”
“做兄长的护着弟弟,天经地义。”
“这酒,哥哥陪你一杯便是。”他自斟一杯,同样一口闷了,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畅快。
银角见状,也是一杯酒水下肚,兄弟俩相视一笑。
兄弟两人在这里兄敬友恭,演绎兄弟情谊,“倚海龙”看得也是诧异,他没想到这两个妖魔竟然如此有情谊。
恰逢此时二魔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他眼珠子一转,瞬间便有了主意,只见他把那玉净瓶一扔,瞬间消失不见。
他自己则装作一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继续扮演“倚海龙”。
“呃……”
银角放下已经空了的酒壶,用力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感觉天旋地转。
他下意识地朝旁边伸出手,摊开掌心,等着倚海龙把玉净瓶还回来。等了片刻,毫无动静。
银角不耐烦地晃了晃摊开的手掌,醉眼朦胧地瞪向“倚海龙”:“瓶…瓶子呢?发什么愣?!”
“倚海龙”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二大王?您这是…要什么瓶子?”
见这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倚海龙此刻居然“犯浑”,酒意和烦躁一起冲上银角脑门,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
“混账东西!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的玉净瓶!刚刚不是让你拿着的吗?!这才多一会儿就忘了?!信不信我……”
“贤弟!贤弟!”
金角虽然也头晕,但理智完好,急忙拉住暴怒的银角。
他兄弟俩平日里约束小妖讲究规矩,若非大错,很少如此疾言厉色。
就是小妖犯错了,也要衡量一二,看是对方大意了所导致的,还是能力不足而造成的。
倘若是前者,那自然是按规矩处罚,倘若是后者,那也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这做大王的给小妖们派了他们办不到的任务。
如此他们才能约束这洞内小妖们,做起事来规规矩矩。
银角此刻的失态,纯粹是被接二连三的怪事和压力逼得乱了方寸。
他劝道:
“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倚海龙,二大王问你话呢,那玉净瓶呢?”
“倚海龙”见金角发问,立刻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脑门,语气恳切无比,还带着点自责:
“哎呀,禀告二位大王!那玉净瓶…方才被管家的拿去了。”
“管家的?”
银角皱着眉,努力在晕乎乎的脑子里搜索记忆,
“他何时来过?又为何拿走我的宝贝?”
“倚海龙”撒谎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眼睛都不眨一下:
“回二大王,您二位方才喝得正酣,谈兴正浓,管家的确实悄悄来过一趟。”
“他见二位大王兴致高昂,不忍打扰,又看小的拿着玉净瓶在此,便说这宝贝贵重,还是放回宝库稳妥,就先替二大王您收着了,说待会儿再来禀报。”
“小的…小的见那是管家的职责,又不敢打扰大王雅兴,就没立刻禀告…小的该死!” 他说着还躬身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
“管家的拿去了?”
金角努力回忆,刚才他和银角推杯换盏,互相说着些宽慰的话,确实没太注意周围动静。
银角更是喝得有点断片,愁上加愁,醉得更厉害。
“哼!”
银角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
“这管事,平日里让他管管库房琐事,他倒好,如今连我的法宝也敢擅自做主拿走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大王?”
“我找他问个明白!” 他刚站起来,酒劲上涌,脚下就是一个趔趄,身子晃了几晃。
“倚海龙”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扶住银角:“二大王小心!您喝多了,要不先歇会儿?”
金角看着弟弟醉醺醺还要去理论的样子,本想劝阻,但转念一想:
那管家的此举确实有些越权,让银角去敲打敲打也好,免得下面的人失了规矩。
况且现在银角在气头上,也劝不住,他挥挥手:
“去吧去吧,问问清楚便是,莫要太过苛责。”
说完,金角坐回到石凳上,看着桌上的酒壶,一时间有些愣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却说银角被“倚海龙”扶了一下,那股晕眩感稍微退去一些。
他一把甩开“倚海龙”的手,梗着脖子道:
“我没事,能自己走!”
说罢,强撑着有些发飘的脚步,怒气冲冲地朝着宝库方向大步走去。
怒火暂时压过了醉意,他满脑子都是要找管家的算账,全然没有注意到,往日喧闹的莲花洞里,此刻竟安静得有些诡异,通道里连个巡逻小妖的影子都看不到。
刚走到通往宝库的转角处,还没进去,一阵难掩兴奋的嘈杂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嘿嘿,这宝贝确实是不错……”
“我这扇子也厉害,还能平白生火……”
“我这葫芦更厉害,里面还装了两个……”
“值了值了!这趟差事值了!”
银角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这声音…这分明是几个小妖在哄抢、把玩他们的宝贝。
他心中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冲到宝库门口!只见库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七八个“小妖”正围在一起,兴奋地摆弄着原本应该严密保管的法宝。
那个叫“巴山虎”的小妖,正把芭蕉扇插在后腰,手里挥舞着寒光闪闪的七星宝剑,摆出各种蹩脚的姿势,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
银角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怒吼一声,如同炸雷般在宝库门口响起:
“混账东西!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擅闯宝库,偷玩法宝?!”
他怒气冲冲地冲到“巴山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喝问:
“管家的呢?管家的死哪里去了?让他滚出来见我!”
那“巴山虎”被吼了也不慌,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笑容,对着暴怒的银角怪腔怪调地说:
“哟,二大王您来了?”
“莫生气,莫生气!”
“小的们最近新学了个戏法儿,保管让二大王您看了,什么气都消了,嘿嘿!”
看着对方这不知死活、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他们将往日教导的规矩全抛到了九霄云外,银角气得浑身发抖:
“放屁!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规矩都喂狗了吗?!”
他怒不可遏,下意识地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朝着“巴山虎”的肩膀扇去,想给他一个教训。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碰到对方肩膀的瞬间,“巴山虎”突然抬手在脸上一抹。
那张属于小妖“巴山虎”的脸,如同变戏法般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毛茸茸、雷公嘴、火眼金睛的脸——不是那该死的孙行者,还能是谁?
“啊——!”
银角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如同见了鬼魅,踉踉跄跄地向后猛退了好几步!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他心神剧震,站立不稳之际,身后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银角惊魂未定,心中下意识地涌起一丝感激和庆幸:
“伏海龙!干得……” “好”字还没出口,他的声音就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那根本不是小妖伏海龙的手,
那是一只覆盖着浓密金色毛发、指节粗壮、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手掌。
这绝不是莲花洞里任何一个妖怪能拥有的手!
一股比刚才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银角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扭动僵硬的脖子,向后看去……
脖子缓缓扭动,在他到达某个角度的时候,银角的心凉了。
映入他惊恐万分的眼帘的,是“伏海龙”的脸——或者说,是顶着“伏海龙”身体的那张脸。
那张脸,此刻也变得毛脸雷公嘴,金睛灼灼生辉,
和“巴山虎”一模一样,和那该死的孙行者一模一样。
银角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毛脸依旧。
他猛地转回头,看向宝库内——只见刚才那几个还在摆弄宝贝的“小妖”,此刻全都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围在他身边,一张张脸如同复制粘贴般,全都变成了孙行者的模样。
他们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异口同声,用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带着戏谑的腔调问道:
“二大王,您没事吧?”
“二大王,您脸色不太好呀?”
……
十张一模一样的、属于孙悟空的毛脸,带着一模一样的、充满恶趣味的笑容,如同噩梦般将银角团团围住。
那诡异的景象,那巨大的精神冲击,彻底摧毁了银角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呃…呃…” 银角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上翻,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
“噗通!”
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吓晕了过去!
“切!这就晕了?胆子比耗子还小!”
“没劲!俺老孙还没玩够呢!”
“嘿嘿,别急,好戏还在后头!把他抬回去,吓吓他哥去!”
“好主意!走着!”
……
当银角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觉身体被束缚得紧紧的,正随着颠簸一上一下。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和晃动的身影——他被几个“孙行者”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粗藤条捆得像个粽子,由四个“孙行者”抬着,正走在回主洞的路上。
银角心中一片冰凉,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先前为何喝那许多的酒,还不是这猴子一只接一只地来,更兼他们神通广大,让人胆寒。
除了那两个装人的宝葫芦与玉净瓶之外,他们是真的拿拿猴子无计可施,方才所喝的酒,泰半都是消愁的。
没想到正是因此失了方寸,被他们调到外面,单人被擒。
银角心中悔恨,但也无济于事。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抬着他的“孙行者”们已经走进了主洞前厅。
主洞内,金角正独自坐在石桌旁,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局面。忽然听到脚步声和熟悉的抱怨声传来:
“该死的小妖,竟敢做主人的主,当真是无法无天,不知所谓!”
只见“银角”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脸色阴沉,似乎余怒未消。
金角见弟弟回来,虽然脸色难看,但身上没血,心中稍安,连忙起身劝慰道:“
贤弟莫要动气,那管家的跟了我们这些年,一向勤勉。”
“今日之事,想必也是见我们兄弟饮酒叙话,不忍打扰,想着替我们分忧,才先把宝贝收回去。”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不必太过苛责于他。”
“银角”似乎被哥哥说动,脸色稍霁,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依旧气哼哼地道:
“哼!就算如此,也该先禀告一声,太没规矩了。”
金角见他消了些气,便拿起新拿来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银角”面前:
“好了好了,消消气,来,再喝一杯顺顺。”
“银角”也不客气,随手接过酒杯,看也不看,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完,他似乎觉得燥热,习惯性地抓了抓耳朵后面的毛发,动作略显急躁。
……
(今天在外面,更新的慢了,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