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途遥远,且前路人烟稀少,
行了数月,季节来到炎炎夏日
走了快天黑了发现前面有一处村落。
师徒三人想到此借宿,凌阳上前敲门,毕竟大晚上的看见敲门的是孙悟空和猪八戒的话,胆子小的怕是要活活吓死。
来到门前。
凌阳指尖在柴门上轻轻一叩,那声音不高却极清朗,惊得竹床上的老汉一骨碌坐起:
“谁?”
这黄风岭人烟稀少,数月都不见新面孔,如今有客夜晚上门,也不知道是不是恶客?
门开一线,月光漏在王老汉惊疑的脸上。
只见当先一位清瘦法师合掌躬身,月光映着九环锡杖的微光:
“老施主,贫僧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行至宝方,天色已晚,万望施主慈悲,容我师徒借宿一宵。”
王老汉见法师温雅有礼,心稍安,可一听“西天”二字,又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长老,那西天去不得,要取经,还是往东天去才是正路。”
他语气焦灼,仿佛西去之路藏着噬人的妖魔。
凌阳闻言微怔,口中低诵佛号,一时沉吟未答。
他实在想不到去东天取什么经,取道经吗?
随后合掌为礼:
“老丈休惊,路有远近,道有正歧,一切必有缘法。”
“我师徒现在只求片瓦遮头,柴房草垛,皆可安身,绝不搅扰主人家家眷。”
他言辞在理,倒让王老汉一时语塞。
正说着,后面那团庞大黑影挪动起来。八戒刚蹭到门边光亮处,王老汉只觉眼前一黑——好家伙。
蒲扇耳,莲蓬嘴,黑鬃毛根根如戟。
他“哎呀”一声,腿脚发软就要往门里缩。
恰在此时,庄南边传来嬉闹声,两个后生带着老娘和几个光脚小童,扛着秧马、提着秧苗归来。
打头那小童一眼瞥见门边杵着的八戒,惊得“妈呀”怪叫,脚下一滑,噗通栽进路边泥水田里,溅起老大水花。
“妖怪,有妖怪堵门”人群顿时大乱,哭爹喊娘。
凌阳高呼:“莫怕莫怕,我等是东土取经僧人,并不是妖怪歹人。”
王老汉惊魂稍定,忙扶起滚了一身泥的小童,苦着脸对家人道:“起来起来,莫惊了。”
“是唐朝来的圣僧……就是徒弟们生得……生得威猛了些,心是善的,心是善的……”
好说歹说,一家子战战兢兢将师徒让进院中。
斋饭摆上那窟窿旧桌,凌阳刚合掌诵起供养偈,八戒的碗已见了底。
待几句经文念罢,八戒面前已空了三只粗陶大碗,喉头滚动如闷雷。
孙悟空看得皱眉,低声喝道:“夯货,斯文些!”
八戒嘴里塞得鼓囊囊,含混道:
“哥啊,走了整日山路,老猪肚里早唱空城计了。”
他手下不停,筷子翻飞如轮,一桶饭眼见着矮了下去。
老王倒也厚道,见他吃得凶,反催儿子:
“快,快给这位长老添饭,想是饿狠了。”
那添饭的后生脚步不停,一碗接一碗递过去,八戒头也不抬,风卷残云,竟将一大家子预备的饭食扫荡得颗粒不剩。
末了,他意犹未尽地放下第十六只空碗,拍拍肚皮:“唉,才垫了个底儿……”
凌阳与孙悟空面前那两碗饭,尚未动弹。
见猪八戒吃了这么多粮食,凌阳面有愧色。
起身对老王一揖:“劣徒食肠宽大,搅扰贵府,贫僧实在惭愧。”
没办法,在这没有化肥的年头,庄稼收成其实并不是很好,这八戒吃的确实多了。
可他这弟子饭量也是奇大,做师父的又怎么能够克扣徒弟的伙食呢?
只得后面找补回来。
老王强笑:“不妨事,不妨事,长老们辛苦……”
夜色渐深。
堂屋灯下,老王对围坐的师徒三人道:
“长老啊,白日里说西去艰难,非是虚言。”
“离此向西三十里,有座八百里黄风岭,那山里……盘踞着吃人的妖魔,专候着过往行商。”他声音发颤,显然是惧怕不已。
孙悟空闻言,笑道:“老丈宽心,不过是些许妖邪罢了,俺老孙自有降伏之道。”
“想我当年——闲来山前将虎伏,闷来海内把龙降。”
“如今不过是些魔怪,不打紧,不打紧。”
见孙悟空说得夸大,老者哈哈大笑,说孙悟空吹牛也不着边际,倘若有如此本事还取什么经?
孙悟空也不恼,笑着将自己的斋饭递给眼巴巴的猪八戒,道:
“老丈宽心,本事自然是有的。”
王姓老者笑完长叹一声,说道:“希望真如小师傅所说的一样吧,那样的的话你们也无虞,我也放心。”
听到此言,凌阳与孙悟空一愣,猪八戒吃东西的节奏也停顿片刻。
翌日天蒙蒙亮,王家灶房刚升起炊烟,凌阳已起身。
他将老王一家请至院中洁净处,整肃僧衣,手结法印,朗声颂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梵音清越,字字如珠玉落盘,在小小院落中回荡盘旋,连那哭泣的幼童也渐渐止了抽噎,依偎在大人身边静静听着。
诵经声刚歇,院角却传来吭哧吭哧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八戒不知何时已脱了直裰,精赤着上身,露出油亮的膀子。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那充当礼器的九齿钉耙,而是王家一把沉甸甸的旧铁锄,那钉耙早被他倚在柴垛边歇着了。
“老施主。”
八戒抹了把汗,朝老王咧嘴一笑,显得有些惊悚。
“昨夜吃了你家粮仓底儿朝天,俺老猪别的本事不适合,这力气还有几斤。”
“趁现在凉快,俺去活动活动筋骨,抵了那几缸饭食。”
也不等老王答话,他已扛起锄头,熟门熟路朝院后田地大步流星走去。
老王一家目瞪口呆跟到田边。
晨曦微露中,只见八戒那庞大身躯在薄雾笼罩的田亩间起伏腾挪,竟异常灵巧。
沉重的铁锄在他手中仿佛没了分量,锄起土落,深翻三尺,动作大开大合,却又精准利落,绝无伤及一株青苗。
湿漉漉的新泥带着勃勃生机被翻卷上来,呼吸间,一行行笔直的田垄已在他身后延伸开去,泥土的芬芳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
猪八戒在劳作过程中觉得他家的好田地实在是少得可怜,与丈人高太公家比不了,又顺便给他家开垦了几亩田地。
随后在猴哥的指点下顺便把那些田地里的沙石呼风吹走了,这样也不至于损坏那仅有的铁耙。
到底是在师父身边呆了数月,在与师父的聊天中也是改变了不少,晓得了普通人的生活不易,晓得了换位思考。
否则按照他以前的性格,怕是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怎么会受这个苦。
再说了,师父老人家先前还在院子里为众人祈福呢,他又怎么好意思偷这个懒,他肯他那师兄也不肯。
老王看着那几亩被侍弄得整整齐齐、深松肥沃的田地,又回头望望院内余音袅袅的祈福经声,喉头滚动,半晌,只喃喃憋出一句:
“圣僧……真是实诚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