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盖亚的万物生息殿出来,凌谕心中那沉甸甸的担子似乎轻了一分,却又添了更多的酸楚。安排好最放不下的牵挂,接下来,便是面对自己注定的终局。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事必须完成——与那些曾并肩作战、生死与托的兄弟,好好喝一顿酒。他知道,或许……没有下一次了。
他没有回混沌仙宫,而是转道来到了谕天神域边缘,墨渊与林清瑶的居所“战神殿”。殿宇风格粗犷豪迈,一如墨渊其人。还未走近,便听得殿内传来墨渊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争辩。
凌谕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寻常访客般步入大殿。只见殿内灯火通明,一张巨大的石桌前,墨渊正瞪着眼,而林清瑶则俏脸含嗔,一手叉腰,一手正精准地揪着墨渊的耳朵!
“说了不准多喝!上次你与孤云喝得烂醉,在演武场发酒疯,差点拆了半座偏殿!忘了戒律神王是怎么训斥你的了?” 林清瑶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渊龇牙咧嘴……却不敢用力挣脱……只是梗着脖子嚷嚷:“哎哟哟……清瑶你轻点!这次不一样!凌谕老弟来了!咱们兄弟多久没痛快喝一场了?岂能不尽兴?!放心,这次我保证,绝对不醉!呃……不醉不归!” 他话说到后面,明显底气不足,眼神飘忽。
凌谕的出现,让这场“家庭纠纷”瞬间静止。墨渊看到凌谕,虎目一亮,如同看到救星,连忙喊道:“老弟!你来得正好!快跟你嫂子说说,兄弟相聚,岂能无酒?”
林清瑶见到凌谕,这才松开手,敛衽一礼,脸上嗔怒化为温婉笑容:“神主来了。” 她悄悄瞪了墨渊一眼,示意他注意分寸。
凌谕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流涌动,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他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走上前道:“清瑶姐,不必多礼。今日难得清闲,特来找墨大哥和孤云喝一杯,叙叙旧。”
这时,一道冷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处,正是叶孤云。他依旧怀抱古剑,面色冷峻,只是对着凌谕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哈哈!好!还是老弟懂我!” 墨渊大喜,揉着发红的耳朵,大手一挥,“来人!把老子窖藏最好的‘烈焰焚心’和‘万载冰魄’都搬出来!再切上几斤神兽肉!今日我要与老弟和孤云不醉不归!”
林清瑶看着兴致高昂的墨渊,又看看面带微笑的凌谕,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去准备些下酒菜。你们……少饮些,莫要伤了身子。” 她深知凌谕在墨渊心中的分量,此次相聚,定然有话要说,便不再阻拦,只是细心叮嘱了一句,转身去了后厨。
酒菜很快备齐。三人围坐桌前,墨渊迫不及待地拍开酒坛泥封,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炽热与冰寒两种极致的气息弥漫开来。他给每人满上海碗,自己先端起来,对着凌谕,虎目灼灼:“老弟!啥也别说了!你醒来后,大哥我心里这块石头才算落地!来,先干一碗,庆祝你归来!”
凌谕看着碗中那如同岩浆般翻滚、却又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酒液,混沌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端起碗,与墨渊重重一碰,又看向沉默的叶孤云。叶孤云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端起碗,与两人一碰。
“干!”
三人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如同烈火焚身,又似玄冰刺骨,极致的痛苦与畅快交织,直冲神魂!
“好酒!” 墨渊哈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大赞一声,又给满上。几碗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墨渊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述凌谕沉睡这些年神城发生的趣事,抱怨戒律神王管得太宽,吹嘘自己又领悟了什么新的战斗神通。叶孤云依旧沉默,只是偶尔在墨渊说得太过离谱时,冷冷地插上一句,精准地戳破他的牛皮,引得墨渊哇哇大叫。
凌谕大多时间在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时附和几句,与墨渊对饮。他看着墨渊眉飞色舞的模样,看着叶孤云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放松,心中那份不舍与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些鲜活的生命,这些珍贵的兄弟情谊,他如何能割舍?
酒至半酣,墨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下酒碗,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认真,他看着凌谕,问道:“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凌谕心中一震,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对上墨渊那双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的眼睛,又瞥见叶孤云也悄然投来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将碗中残酒饮尽,抹了把嘴,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这些年睡得久了,有些感慨罢了。来,墨大哥,孤云,再喝!”
他再次将酒满上,主动举杯,将话题岔开。墨渊盯着他看了几秒,虎目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见凌谕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哈哈一笑,再次与他痛饮起来。
这一夜,战神殿内灯火长明,酒香弥漫。三人喝光了墨渊的珍藏,说了许多话,也沉默了许多次。凌谕喝得格外多……也笑得格外畅快……仿佛要将此生所有的欢愉……都在这一夜尽情释放。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咽下的每一口烈酒……都混合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与决别。
最终,墨渊趴在桌上,鼾声如雷。叶孤云依旧坐得笔直,但冷峻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凌谕站起身,身形微微晃动,混沌色的眼眸却清明得可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醉倒的墨渊和沉默的叶孤云,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墨大哥,孤云……保重。” 他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坚定地走出了战神殿,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叶孤云抬起头,望着凌谕消失的方向,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忧虑。
殿内,只剩下鼾声与酒气。一场看似酣畅淋漓的痛饮,却是一场无声的、沉重的告别。凌谕用这场酒,偿还了兄弟情谊,也埋葬了内心最后的软弱。前路,只剩下他一人,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