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城之巅，万法源殿。此处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片无垠的虚空，脚下是缓缓旋转、由亿万法则符文凝聚而成的星河漩涡，头顶是倒映着诸天万界生灭景象的穹顶星图。凌谕与戒律神王，相对立于漩涡中心的两块悬浮道石之上。没有棋局，没有茶盏，只有最本源的法则气息在无声流淌。
凌谕一袭墨袍，银发无风自动，混沌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戒律。戒律神王依旧白袍胜雪，四翼微敛，银白的眼眸古井无波，仿佛与这冰冷的法则虚空融为一体。
沉默持续了许久，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最终，凌谕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法则空间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戒律前辈。”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那具……被魔神占据、后又归还于你的女子仙躯……你看，是否……还有救活重生的可能？”
“嗡——”
凌谕话音落下的瞬间，戒律神王周身那永恒不变的秩序神光……几不可察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他银白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平稳如镜的气息……出现了万古未有的……一丝紊乱！就连他脚下那块象征绝对秩序的道石……都微微震颤了一瞬！
这反应，虽细微至极，却已说明了一切！凌谕的问话，精准地触及了戒律神王心底最深处……那一道被无尽岁月与铁律尘封的……裂痕！
戒律沉默了更久，久到周围的法则星河都仿佛放缓了旋转。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比万载玄冰更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凌谕神主。” 他用了正式的称谓，“不必了。”
三个字，斩钉截铁。
他抬起银白的眼眸，望向虚空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遥远过去的一幕幕——挚友的音容笑貌，最终的惨烈陨落，仙躯被魔染的痛楚，以及夺回后那永恒的沉寂。
“万物有生有灭，此乃宇宙铁律。神魂消散，真灵寂灭，便是终局。强行逆转，便是悖逆天道，扰乱轮回秩序。”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冰冷的法则之上，“我执掌律法，维系平衡，若自身率先违逆……这诸天万界的秩序，又将置于何地？一切……皆是定数。这，便是规律。”
他缓缓转头，银白的眼眸对上了凌谕混沌色的目光，那眼中……竟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哀求的……阻止之意？“你既称我一声前辈，便当明白……有些线……不可逾越。”
凌谕静静地听着，混沌色的眼眸中没有惊讶，没有不解，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平静。他迎着戒律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前辈，您执掌律法，不可违律。这，是您的道。” 凌谕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不需要遵守您的律法。”
戒律神王身躯猛地一震！
凌谕踏前一步，周身混沌气息自然流转，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超脱于现有规则之上的……磅礴与包容！他混沌色的眼眸中……仿佛有开天辟地的景象在演化！
“您不愿违背您的律法，那便由我来。” 凌谕的语气平静，却重若星骸，“这逆天而行、扰乱秩序的因果，这悖逆轮回的罪业……由我凌谕……一力承担！”
他目光灼灼，仿佛能洞穿戒律万古冰封的心防：“若我推测无误，那位女子……应是前辈您……于千万载、甚至更久远的岁月之前，便已倾心相许的道侣吧？魔神占据其躯，是对您最大的折磨。您夺回仙躯，却因律法所限，只能任其沉寂……这份痛苦，晚辈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窥见一二。”
凌谕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敬意与决绝：“前辈您……其实早已推演出救活她的方法，对吗？以无上秩序神力温养残躯，再以自身半数的秩序本源为引，强聚天地间残留的、与她相关的因果碎片，逆天唤魂！但此法……代价巨大，成功渺茫，更重要的是……它严重触犯了您所守护的生死轮回之根本大律！所以，您宁可抱着这具空壳，承受这永恒的思念与遗憾，也绝不肯踏出那一步。”
戒律神王猛地闭上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凌谕的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冰封了亿万年的心！那里面的痛……早已凝固成了他神格的一部分！
“但现在，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去尝试另一种方法。” 凌谕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开创者独有的自信与担当，“我掌混沌，衍万法。混沌之中，本无绝对生死，唯有形态转化。她的真灵虽散，但既存仙躯，又与你因果纠缠至深，这天地间，必有一线生机可循！或许无法让她完全复生如初，但……唤醒其躯壳中蕴含的过往印记，凝聚一道拥有她记忆与情感的残魂化身……让她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伴你左右……未必没有可能！”
凌谕的目光无比坚定：“此法或许亦不容于现有天道，但所产生的‘业’、所扰乱的‘序’，将由我的混沌大道包容、承担、乃至……重塑！这是我选择的道，产生的果，我自一肩担之！我绝不会……坐视前辈您，继续独自承受这无尽的煎熬！”
“前辈，” 凌谕最后深深一礼，“请……给我一次机会。也给她……一次机会。”
万法源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法则星河无声流转，倒映着戒律神王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他缓缓睁开的、那双……已布满血丝……充满了挣扎、痛苦、希冀与恐惧的……银白眼眸。
凌谕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他正在试图撬动的，是一位执掌宇宙铁律亿万年的古老神只，那早已与规则融为一体的……心防。
这一次，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戒律的挣扎，仿佛持续了一个纪元。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声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音节，从他喉中艰难地挤出：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