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荒原,死寂如初。黑曜石峰顶,凌谕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极致的平静下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风暴。烬提着青灯,静立一旁,青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影谕则如同真正的影子,融入峰顶的阴影之中,数据流光在灰白色的眼眸深处无声运转,记录着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凌谕的识海深处,此刻正进行着一场远比任何外部战斗都要凶险万分的“战争”。他要做的,是烬所言的“斩魂化凡”——从自身最本源的神魂与道则中,剥离出一部分,凝聚成一具纯净如初生婴儿般的分身。这绝非简单的分裂神识,而是涉及生命与道基最根本的切割,稍有不慎,轻则神魂重创,道基受损,重则……意识湮灭,身死道消!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最深处,那里是一片混沌未开的景象,代表着万道神体本源的混沌之气缓缓流淌,中央悬浮着光芒璀璨的律法真印,周围环绕着混沌青莲的虚影以及裁决之光等力量的印记。这些力量强大而驳杂,如同一条条桀骜不驯的巨龙,虽被凌谕勉强统御,却并未真正圆融一体。
“开始吧。”凌谕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凝聚起所有的精神力量。他没有丝毫犹豫,为了更强的力量,为了复活小妤的执念,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斩!”
心中一声低喝,那凝聚的意志之刃,悍然斩向了自身神魂与道则的根源连接之处!
“嗤——!”
仿佛有无声的裂帛声在灵魂深处响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凌谕的每一个细胞!那种痛苦,远超肉身撕裂,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酷刑!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尚未滴下便被周身紊乱的气息蒸发。
但他紧咬牙关,眼神中的疯狂与执念如同最坚固的铠甲,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让寻常界主神魂崩溃的痛苦!在他的意志强行牵引下,一缕极其细微、却蕴含着最纯粹生命本源与道则基石的“光”,被他硬生生从混沌的核心中剥离了出来!
这缕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纯净得不含丝毫杂质,没有律法的威严,没有混沌的暴戾,没有万道的繁杂,只有最初始的、代表着“凌谕”这个存在本身的生命印记与道之雏形。
剥离成功!但凌谕的气息也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仿佛大病一场,连维持盘坐的姿态都显得勉强。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凶险的一步。
“凝!”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强提最后一口元气,双手艰难地掐动法诀,引动周围寂灭荒原中残存的、最基础的天地灵气(尽管稀薄得可怜),如同母亲编织摇篮般,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剥离出的本源之光包裹、滋养。
渐渐地,在那微弱的光芒中心,一个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虚影开始凝聚。那虚影的轮廓,与凌谕本体一般无二,但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灵智,如同刚刚成型的胚胎。
这便是……化凡分身的雏形!
然而,这具分身太过脆弱,仿佛一碰即碎。凌谕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张开嘴,猛地喷出一口本命精血!这口精血,蕴含着他界主境巅峰的生命精华,色泽金红,散发着磅礴的生机!
精血化作一道血线,精准地融入分身体内。得到本命精血的滋养,那透明的虚影迅速凝实,五官变得清晰,身体也有了实质的触感。几个呼吸间,一具与凌谕本体容貌、体型完全一致,但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眼神纯净如同初生婴儿的肉身,静静地躺在了凌谕面前的空地上。
化凡分身,成了!
但凌谕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倒下。他看着眼前这具如同沉睡般的分身,眼中情绪复杂。这分身,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一部分,是他通往更强力量的钥匙,也是他一场豪赌的筹码。
“接下来,便是‘坐忘红尘’。”烬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平淡,“你将这具分身送入凡俗红尘,任其自行经历。而你本体,需立刻进入‘坐忘’状态,封闭感知,只留一线灵识旁观。期间,你本体将毫无防备,若受干扰,后果不堪设想。”
凌谕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他艰难地抬起手,对着地上的分身轻轻一挥。一股柔和的空间之力包裹住分身,将其送入了一道早已准备好的、通往玄黄大世界某个偏远凡人国度的小型传送阵中。
做完这一切,凌谕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他强行稳住心神,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烬。
“有劳……护法。”
说完,他盘膝坐好,双手结印于丹田,眼帘缓缓垂下。下一刻,他周身所有的生命气息、灵力波动、乃至思维活动,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变得如同顽石枯木,再无一丝生机外露。唯有眉心深处,保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灵识之火,如同旁观者的眼睛,遥遥感应着那具已踏入红尘的分身。
坐忘状态,成!
此刻的凌谕本体,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和防御能力,其脆弱程度,堪比凡人。他的生死,完全寄托在了为他护法的烬,以及隐匿的影谕身上。
烬提着灯,看着进入坐忘状态的凌谕,青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轻轻一挥袖袍,一道无形的、蕴含着寂灭与守护意境的结界悄然展开,将整个黑曜石峰笼罩。这结界并不阻挡物质,却能扭曲感知,让外界难以察觉此地的异常,即便有圣人路过,也只会觉得这是一片普通的死寂之地。
影谕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灰白色的眼眸看了看凌谕,又看了看烬,最终再次融入阴影,成为了最隐秘的暗哨。
寂灭荒原,重归死寂。唯有峰顶那盏青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凌谕如同化石般的身影,也映照着一段注定充满变数的化凡之旅的开端。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人间红尘中,一个与凌谕容貌相同的“少年”,在一处偏僻的山村外茫然醒来,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如同白纸,即将开始他作为“凡人”的、充满未知的一生……
凌谕的化凡问道之路,正式开启。他的意识,将伴随着那具分身,一同沉浮于万丈红尘之中,经历悲欢离合,重悟道之根本。而当他醒来融合之日,究竟是破茧成蝶,直上青云,还是道心破碎,万劫不复?一切,皆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