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支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出卫生室,身后跟着徐长林那个沉默如影子、眼神却冰冷刺骨的手下。山风裹着浓雾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裤兜里那块“烙铁”的滚烫。
“1…0…救…7…磊…危…”
王磊用残肢在剧痛中抠按出的混乱字符,如同烧红的铁水,一遍遍浇铸在他脑海里。那个“7”字,像一根尖锐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神经。它是什么意思?是数字键7?是王磊胡乱按到的位置?还是…一个极其关键、指向生路的密码?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漩涡的窒息感包裹着他。他必须知道!在徐长林回来之前,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间隙,再看一眼那条加锁的短信!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疯狂缠绕着他的理智。
“陈支书,徐处长的命令是立刻组织人手,全力清障。”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像鞭子抽在陈支书背上。
“知…知道了!”陈支书猛地回神,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扯开嗓子,用尽力气朝着村里吼起来,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嘶哑而空洞:“来人!都他娘的别猫着了!张老拐出事了!塌方那头人手不够!能动弹的都给我去清路!带上家伙!快!快!”
他的嘶吼在寂静的山村里回荡,带着一种末日般的急迫。很快,几个精壮的后生和几个年纪稍大但还算硬朗的汉子,带着铁锹、钢钎、撬棍,从各自低矮的土屋里跑出来,脸上都带着紧张和茫然。塌方堵路、张老拐重伤的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传开。
“都跟我走!去老鹰嘴!手脚麻利点!”陈支书大手一挥,率先朝着塌方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那个徐长林的手下,如同跗骨之蛆,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侧后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时刻扫视着陈支书和他周围的一切。
通往塌方点的山路泥泞湿滑,雾气更浓。陈支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脑子却在疯狂运转。他不能直接拿出手机看,那等于找死!必须制造机会!一个自然的、不被怀疑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
刚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弯,前面带路的一个后生脚下猛地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泥泞的山坡上,手里的钢钎也脱手滚了下去。旁边的几个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他。
“小心点!”陈支书立刻停下脚步,装作关切地喊道。就在这一片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摔倒的后生身上、连身后那“影子”的目光也被短暂吸引过去的瞬间——
陈支书的身体借着查看地形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微微侧倾,背对着“影子”和大部分村民。他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插进裤兜,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按键上凭着记忆疯狂敲击!解锁!找到短信草稿箱!点开那条加锁的信息!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屏幕上那串混乱的字符再次跳入眼帘:
**“&%$#@1…0…救…7…磊…危…&%$#@”**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7”上!不是按键位置!这个“7”的输入,夹杂在乱码和“救”、“危”之间,显得异常突兀!它更像是一个独立的、需要传递的信息!
7?什么7?七什么?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读这关键密码的刹那,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在他的背上!
“陈支书,有什么问题吗?”徐长林手下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
陈支书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同时,他借着直起腰、转身的动作,将裤兜里的手机狠狠向大腿内侧压紧,脸上瞬间堆满了面对突发状况的焦躁和无奈,声音拔高,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耐烦:“没啥!看这小子摔得!耽误事!赶紧的!扶起来!别磨蹭了!”他的目光顺势扫过那个被扶起来、一身泥污、龇牙咧嘴的后生,仿佛刚才的停顿全是因为关心这个意外。
那“影子”的目光在陈支书脸上和他鼓囊囊的裤兜位置停留了一瞬,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布料。陈支书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脸上强装的焦躁表情几乎要崩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冰冷审视下的怀疑。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影子”的目光缓缓移开,重新投向混乱的前方和浓雾深处。“继续前进。”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多余的话,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山岳般沉重。
陈支书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冰凉一片。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敢再有任何多余动作,甚至不敢再去深想那个“7”,只能强打精神,吆喝着众人继续赶路。
然而,那个“7”字,却如同烧红的烙印,更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它疯狂地旋转、组合:
七…七里村?不对!
七…七月?毫无关联!
七…第七…?
突然,一个极其遥远的、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个“7”字撬动,猛地浮现在脑海深处!
那是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半大小子,跟着村里采药人去几十里外的另一个镇子卖山货。那个镇子比他们这儿大得多,有像样的供销社,还有一个…一个白色的、几层楼高的地方!当时他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采药的老头吐了口旱烟,用一种混合着敬畏和忌讳的语气低声说:“那是…镇医院!看病救人的地方!不过…后面那栋旧楼…邪乎!关过疯子,死过人!特别是…七号病栋!进去的,十个有九个出不来!是块…死地!”
七号病栋!
死地!
这个尘封已久的、带着阴冷气息的名词,如同惊雷般在陈支书混乱的思绪中炸响!难道…王磊拼死传递的“7”,指的是这个?!镇医院那个废弃的、传闻中如同鬼蜮的“七号病栋”?!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和匪夷所思,让陈支书自己都打了个寒颤!王磊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那地方和他有什么关系?和徐长林要找的“账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账本”…就藏在那个传闻中的“死地”里?!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般翻涌,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阴森可怖!但陈支书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和一丝病态兴奋的直觉告诉他——他可能触碰到了冰山一角!触碰到了王磊用生命守护、徐长林不惜一切追索的核心秘密!
“七号…死地…” 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浓雾笼罩的山路尽头,塌方点那狰狞的巨大土石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而更远处,翻过几座大山,就是那个拥有“七号死地”的镇子。
他该怎么办?装作不知道?继续当徐长林的提线木偶,清路、看管王磊,直到道路打通,王磊被带走,秘密永远埋葬?还是…赌上一切,去那个“死地”看一眼?哪怕只是为了验证这个疯狂得如同噩梦般的猜想?
陈支书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真正的、比塌方点更恐怖的深渊边缘。一边是徐长林冰冷的枪口和已知的、足以碾碎他的权力;另一边,是迷雾中那个阴森的“七号死地”和一条来自地狱边缘、用血写就的谜语。
裤兜里的手机,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那条加锁的短信,不再仅仅是炸弹,更像是一张通往未知地狱的…染血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