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悯胸腔里的火气几乎要烧穿理智
她是真的想把眼前这所谓的“老爹”撕成碎片，也压根不介意当一回“大逆不道”的“孝子”
她眼帘垂了垂，再抬眼时眼底的戾气压得只剩冷意，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看着面前空茫无物的虚白
“所以，你把我拉到这鬼地方，到底何事？”
闻言，大道周身的虚白终于凝出几分厚重感，祂的声音沉重
“三皇的事情汝办得不错，将他们禁锢在火云洞的确稳妥，但汝就不怕三界非议？”
“呵？”
姚悯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干脆坐在冰凉的虚白上，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傲气
“非议？那就让他们议好了。他们和我本就不在一个高度，既看不到我要护的东西，也不会想我要挡的风险，又怎会明白我做的一切？”
大道轻轻“嗯”了一声，虚白中泛起细碎的光纹，这个回答，本就在祂的意料之中
“封神量劫，将会在五帝归位后现世。到那时，天道大概率会亲自出手，汝……做好准备了吗？”
“封神”二字入耳，姚悯的身体骤然一僵，她眉头微微皱起，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脑子里飞速过着早已筹谋好的应对之策
她的确把能想到的风险都算过，可天道的手段向来无迹可寻，谁也不敢说能完全拿捏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眼底的犹疑已换成斩钉截铁的坚定，笑着道
“我早准备好了。不管祂耍什么手段，我都能通通挡回去！想从我手里抢棋子，绝无可能！”
大道所在的虚白猛地颤了颤，像是人点头时的弧度
下一秒，一团泛着紫金光泽的光团从虚白中飘出，带着温温的暖意，缓缓没入姚悯的眉心
姚悯只觉得浑身像是裹了层暖阳，没有刺痛，没有异样，只剩说不清的舒服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心，眼里满是疑惑——这老登给的到底是什么？
刚要开口询问，大道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
“这是吾赐你的机缘，日后你自会知晓。”
“？？？”
姚悯眼神里的茫然快溢出来，却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老爹给的东西，总不至于害她
大道忽然顿了顿，虚白中飘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语气软了几分
“你是否，想回到原来的世界，看上一看？”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姚悯心上
她瞳孔猛地一缩，脊背瞬间绷得更紧，抬起头时脖颈的线条都带着几分僵硬，声音发颤
“我……我真的能回去看看？”
“自然”
大道的声音沉得像承诺，一字一顿砸在姚悯心上
“吾知汝心中有牵挂，给汝半天的时间回去。只是那边的时间流速，或许与这里不同。”
姚悯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快
半天，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也好——只要能再见到她，能好好和她道别
她猛地站起身，袖袍下的手死死攥成拳，指节泛白，语气却坚定得不容动摇
“好！半天足够了……只要能再看看她，我现在就回去！”
“可——”
话音未落，大道所在的虚白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姚悯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拉远，像是被水流卷着往后退
她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虚白变成流光，大道的声音裹在光里传来，带着几分叮嘱
“汝在那边或许会有变化，莫要惊慌。”
姚悯还没来得及细想“变化”是什么，就被流光裹得睁不开眼
她缓缓闭上眼，耳边只剩气流穿梭的“呼呼”声，脑子里全是“要见到她了”的念头。
等后背触到熟悉的柔软时，姚悯才慢半拍地睁开眼
指尖先蹭到床单上的格子纹路，她撑着床垫坐起身，眼神里还裹着未散的茫然
书柜上摆着她没看完的漫画，电竞椅旁放着喝了半瓶的可乐，地上还丢着一张画了一半的大海图……
这是她的小屋，是她穿越前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真的……回来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缓缓下床时，冰凉的大理石地砖透过拖鞋传来凉意，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姚悯转身走到穿衣镜前，瞳孔又是一缩
身上穿的是她睡前换的蓝款冰丝睡裙，面容还是那副清冷美艳的模样，可头发却变了
原本的黑发成了通透的白色，发尾还泛着淡淡的蓝，金瞳在镜光里亮得有些扎眼
她伸手扯过背后的长发，指尖捻着发尾那抹淡蓝凑到眼前，指腹蹭过发丝，触感细腻却带着自然的光泽
不是染的，是从发根里长出来的
“这就是老登说的变化？把那边的发色带过来在染蓝？”
她对着镜子皱了皱眉，金瞳还能说是戴了美瞳，可这白发蓝尾，怎么解释？
但转念一想，半天时间根本不够纠结这些，她赶紧收回思绪，转身打开衣柜翻找衣服
下身是黑色阔腿裤配马丁靴，上身搭高领长袖，外面套一件米白色风衣，白发就松松披在身后，清冷的御姐气场瞬间拉满
收拾好后，姚悯拿起床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一堆消息弹了出来，全是以前同学发来的消息
她扫了一眼没回，指尖径直点开了一个备注为“妈妈”的聊天框
里面只有一句话，是妈妈发来的，时间停在她穿越前的那天
“要是累了，就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水煮肉片。”
姚悯握着手机的指尖顿了顿，指腹反复蹭着屏幕上的文字，鼻子突然就酸了
她的确累，可那些穿越、洪荒、大道的离谱事，怎么跟妈妈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拿起钥匙就出门
家里的条件本就不错，可此刻她满心都是医院的方向，连门口停着的豪车都没多看一眼
姚悯在路边叫了辆滴滴，路上特意绕到水果店，挑了妈妈爱吃的猕猴桃和阳光玫瑰，装了满满一袋
到医院时，她熟门熟路地往住院部走，路上不少人被她的白发吸引，频频回头，可她压根没心思管
她的眼里，只有那间标着“302”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前，姚悯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指腹反复蹭着冰凉的金属
深吸的那口气里都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沉
她进去了说什么？妈妈要是真的不认识她了怎么办？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咬了咬牙，轻轻推开了门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
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头发花白，身形消瘦，可眉眼间却和姚悯有七八分相似，清冷美丽的面庞
她正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神有些放空，病床旁的氧气瓶“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姚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站在病床边，看着妈妈的侧脸，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最后只轻轻唤了一声
“妈妈……”
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鼻音，却放得又轻又柔，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人
女人像是被这声呼唤拉回神，缓缓转过头看向姚悯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呆愣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疑惑
“你是……谁？”
姚悯的眸色沉了沉，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再抬眼时脸上已经牵起温柔的笑，只是那笑没完全达眼底，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
她缓缓蹲下，视线与妈妈平齐，轻声道
“姚琹珍女士，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女儿，姚悯。你可能暂时记不起来了，但没关系，我们可以一点点重新认识。”
这话她说得平稳，像是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女儿”两个字时，她的指尖有多抖
“姚悯？我的女儿……？”
姚琹珍盯着她的脸，眼神里满是困惑，试图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可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姚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覆在妈妈苍老的手上
那双手曾经牵着她学走路，给她梳辫子，现在却瘦得只剩骨头，皮肤也皱得像树皮
她轻声道“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先不想。我推你出去转转吧？外面的秋阳很暖和。”
姚琹珍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反感这个女孩，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地方，好像被填满了一点
姚悯起身去推墙角的轮椅，动作格外小心
先把刹车踩住，再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让她慢慢坐上去，又从柜子里拿出毛毯，仔细盖在她的腿上，连脚踝都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再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
推着轮椅走出病房，姚悯的声音放得很温柔
“已经秋天了，外面风有点凉，你要是冷了就跟我说。”
“嗯……但秋天是个好季节。”
姚琹珍望着路边飘落的梧桐叶，眼神里泛起几分悠远
“我记得有个人很喜欢秋天，每到落叶堆满地的时候，就会捡最漂亮的叶子给我看……可我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姚悯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泛白，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赶紧别开脸，借着整理轮椅扶手的动作，飞快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温柔
“嗯，秋天很好，叶子金灿灿的，像小太阳。”
她没敢继续接话，怕一开口就哭出来
一路上，姚琹珍像个孩子似的，看到什么都要指一指
“哎呀，你看那棵银杏树，叶子黄得真好看。”
“池塘里的鱼好胖，肯定吃得很饱。”
“风里有桂花香，你闻到了吗？”
姚悯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偶尔应一声“嗯”，心里却像被浸在酸水里，又涩又软
她们走到花园深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前停了下来
别的树叶子都黄了，只有这棵树，叶子还是绿油油的，在秋日里显得格外亮眼
姚琹珍盯着树冠看了好久，突然轻声低喃
“我有些想弹琴了……你愿意听我弹一曲吗？”
姚悯愣了愣，低头看向她认真的眼神，随即笑了，眼底的湿意被暖意取代
“好啊，我给你变个魔术。”
她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快速结了个印，淡蓝色的光纹在掌心一闪，一把雕着蓝鹿的玉琴就凭空出现
这是她之前找伏羲特意定制的，琴身上的蓝鹿，是姚琹珍以前最喜欢的图案
她蹲下身，小心地把琴放在她的腿上，指尖避开琴弦，怕弄疼了她
姚琹珍看着腿上的玉琴，眼睛亮了亮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摸过琴身，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屈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弹，清越的琴音在空气中散开，像泉水叮咚
她笑了，双手轻轻抚上琴面，开始弹奏
悠扬的琴音缓缓流淌，带着温柔的暖意，像秋日的阳光裹着花香，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心软
姚悯站在一旁，视线黏在她抚琴的手上，抬头又看着她的脸
她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受控地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一曲终了，姚琹珍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久没弹了，手生了。”
“很好听。”
姚悯抬手鼓掌，声音里带着哽咽“比我听过的所有曲子都好听。”
姚琹珍捂唇轻笑，眼神里的温柔快溢出来
她好像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很亲近
姚悯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沉到了教学楼的顶，橘红色的光把天空染得像打翻了颜料
她心里一紧，轻声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晚了会着凉。”
姚琹珍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她好像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刚认识的“女儿”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
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快到病房楼时，姚琹珍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记得我有个女儿。”
姚悯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以前我总怕她出事，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那时候她才那么小，一点点高，现在应该也长这么大了吧？”
姚琹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又带着几分怅然
“可我现在怕啊，怕我把她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也怕我突然走了，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好……还好她找到了我，还愿意一次次跟我介绍自己。”
“女儿…你过得还好吗？”姚琹珍转头，微微抬起看向姚悯，询问她
姚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姚琹珍的手背上
她走到姚琹珍面前缓缓跪下，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腹蹭过那些苍老的纹路，声音哽咽
“妈妈……我过得很好。我有信任的朋友，还有爱我的人，他叫通天，对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姚琹珍伸手抱住她，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小时候哭闹的她
“那就好，在那边过得好就行。要是累了，就回家吧，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爱你，支持你。”
姚悯愣了愣，猛地抬头看着妈妈的脸，眼里满是震惊
“你……你知道？”
姚琹珍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指尖蹭过她的脸颊，带着温热的触感
“傻孩子，你能有什么事瞒得过妈妈？这白发很好看，金瞳也很衬你。妈妈会一直等你，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对不对？”
姚悯的眼泪掉得更凶，她想点头，又想摇头
她想留下来，想多陪眼前人一会儿，可她知道，她不能
姚琹珍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像小时候那样，笑着道
“还会唱小时候的歌吗？陪妈妈再唱一次吧，就唱那首你写的”
姚悯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开口，刚唱了一句，就听到妈妈的声音轻轻合了上来，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
“请不要忘记我 别让回忆变模糊了；我还在听你讲 过去的秋；那片老槐树 还落着你摘的温柔；我还没说够 那句‘别愁’……”
“你总说我长大会懂很多，可我懂时你已白了头；皱纹爬满你 手背的时候，我才知道，时光多不温柔！”
唱到一半，姚悯突然觉得身体开始变轻
她低头一看，指尖已经变得透明，她想攥紧姚琹珍的手，却只抓了满手虚无
眼泪还挂在脸上，她望着姚琹珍，嘴唇动了动，想说“我还会回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姚琹珍凑近她的脸，掌心轻轻贴着她逐渐透明的脸颊，感受着那一点点消失的温度，眼神里满是温柔的不舍，却没哭
她看着姚悯的身影一点点消散在夕阳里，才望着远方的天际，轻轻唱完最后几句
“请不要忘记我，我一直都在呢；在你曾经站的 每一个角落；只要你想起，我就不会忘了；爱会陪着你 慢慢走…”
“请不要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