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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门残骸在身后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伤疤,烙印在虚空之中。荆青冥踏出最后一步,脚下传来的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粘稠、湿软,带着微弱搏动的触感。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与一种奇异的、腐败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感官。即便是早已习惯污染气息的他,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他抬起头,左眼瞳孔中的黑莲不自觉缓缓旋转,幽光闪烁,试图解析眼前这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景象。

光芒黯淡,并非日月星辰,而是源自头顶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蠕动着的暗红色肉膜天穹。那肉膜之上,血管般的脉络虬结凸起,搏动着,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天在泣血,落在地上,汇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血洼。

大地,是深褐近黑的腐化土壤,但仔细看去,那土壤中掺杂着无数细碎的、难以辨认的骨殖和有机物残骸。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腐壤之上,矗立着的并非山脉林木,而是一株株……难以名状的“生物”。

它们有着类似树木的轮廓,高达数十丈甚至百丈,但它们的“树干”并非木质,而是由扭曲、缠绕、融合在一起的苍白肢体、肿胀的内脏、撕裂的皮肤和森白的骨骼强行糅合而成。那些手臂、腿脚、甚至半张凝固着极致痛苦面孔的头颅,都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方式扭曲着,构成了支撑这恐怖造物的主干。粘稠的、暗绿色的脓液如同树汁,从这些“枝干”的缝隙间不断渗出,缓缓流淌而下。

它们的“树冠”则是由无数腐烂程度不一的花朵和藤蔓构成。那些“花朵”色泽妖艳无比,赤红、幽紫、惨绿,花瓣肥厚而湿润,边缘却如同锯齿或触须,微微颤动着。有些花朵中心,甚至镶嵌着一颗颗浑浊无神、或是彻底异化成复眼的眼球,麻木地转动着,倒映着这片死寂地狱的景象。藤蔓则如同活蛇,在花与叶之间蠕动攀爬,上面布满吸盘和尖刺。

一些更为巨大的“树木”顶端,并非花朵,而是垂挂着一颗颗硕大的、搏动着的、类似果实般的肉瘤,表面血管密布,隐约能看出人形或某种怪物的轮廓,仿佛在孕育着更加可怕的东西。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粘液滴落的“嘀嗒”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微弱却庞大的集体搏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风,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魔物该有的嘶吼。这片土地,仿佛已经被某种力量彻底“消化”,化为了一个整体性的、活着的坟墓。

这里,就是他血脉感召的源头?花仙一族的祖地?

荆青冥感到左眼深处的黑莲旋转得越来越快,传来一阵阵灼热与……饥饿感。并非对纯粹能量的饥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想要“同化”和“吞噬”的渴望。与此同时,他血脉深处,那些原本沉寂的花仙本源,此刻却发出了尖锐的、无声的哀鸣,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刺扎着他的灵魂。

痛苦、绝望、不甘、以及一种被彻底亵渎后的疯狂怨念,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血肉花树”上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缓缓走上前,靠近最近的一株较小的“血肉花树”。那树干由十几具扭曲的躯体缠绕而成,一张相对完整的脸正对着他,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眼眶空洞,里面生长出一簇不断开合的细小毒菇。

荆青冥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苍白冰冷的“树皮”。

“别碰!”

一声急促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惊惧的嘶哑低喝,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是系统的声音,却又截然不同。不再是机械的提示音,而是仿佛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警告,充满了情感上的剧烈波动。

荆青冥的手瞬间停滞在半空。

“为什么?”他在心中默问,试图与那发生异变的“系统”沟通。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同胞……最后的……意识残响……触碰……会惊醒……共同的……痛苦……会冲垮……你……”

同胞?意识残响?

荆青冥瞳孔骤缩。他再次看向那无边无际的“血肉森林”,一个冰冷彻骨的猜想浮上心头。

这些……这些 grotesque(怪诞)的、融合了植物与血肉特征的恐怖之物,难道就是……

“他们……是……”脑海中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想,带着泣血般的悲怆,“……花仙……我的……族人……”

尽管已有预感,但被证实的这一刻,荆青冥依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瞬间冻结。

花仙族人。

那些在他血脉记忆碎片中惊鸿一瞥的、优雅强大、御使万花的存在……竟然全部变成了眼前这般……这般沦为污染温床的、活着的……秽殖器官?!

这就是祖地沉寂的真相?不是迁徙,不是灭亡,而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全体转化成了这般模样?!

“发生了什么?”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发问,既是问自己,也是问脑海中那个可能来自母亲魂碎片的指引之声。

没有直接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破碎的、强行涌入他意识的混乱记忆洪流——

璀璨的仙光笼罩祖地,万花竞放,灵气如雨。高耸的琉璃花塔与自然生长的巨木宫殿交相辉映,花仙们翱翔天际,衣袂飘飘,洒下治愈与芬芳的光辉。一片祥和宁静,强大而繁荣。

然后,天空……裂开了。

不是物理的碎裂,而是规则的崩坏。无法形容颜色的污秽之光从裂痕中倾泻而下,伴随着亿万疯狂的、直接侵蚀灵魂的低语。大地瞬间腐败,灵脉逆转,纯净的花朵在接触到那光芒的瞬间开始疯狂异变,花瓣变得锋利如刀,花蕊探出吸食脑髓的触须,藤蔓化为绞杀一切的毒蟒。

花仙们引以为傲的、与植物生命沟通共鸣的能力,此刻成为了他们最大的诅咒。他们能最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株花草的痛苦异化,并通过血脉连接,将这极致的痛苦与疯狂百倍地反馈到自身。

抵抗是惨烈而徒劳的。仙术的光芒在污染面前迅速黯淡、扭曲。有强大的花仙试图反向驾驭污染,将其融入自身术法,初期确实获得了可怕的力量,但很快便被污染同化,失去自我,成为更恐怖的污染源,将屠刀挥向曾经的同胞。

哀嚎遍野。曾经的花园沦为炼狱。同伴们一个个倒下,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可怕的畸变,与脚下腐败的土地、与周围异化的植物强行融合……

最后的画面,是无数花仙在绝望中,被蠕动的血肉和疯长的恶性植物彻底吞噬、包裹,最终固化……形成一株株沉默的、不断渗出脓液、孕育着新怪物的……血肉之树。他们的意识被囚禁在永恒的折磨与疯狂之中,成为这片活体地狱的一部分。

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荆青冥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集体性的绝望和痛苦太过庞大,即便只是碎片,也几乎撕裂他的精神。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母亲魂碎片——对污染既有本能的吸收渴望,又潜藏着极深的恐惧。因为这份力量,既是花仙一族试图用来对抗灾难的武器,也是最终彻底毁灭他们的元凶!

“救……赎……”

脑海中,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与哀求。

“毁灭……亦是……解脱……”

荆青冥站立在这片由同胞尸骸化成的恐怖丛林之前,久久沉默。左眼的黑莲灼热异常,疯狂地汲取着空气中浓郁到极致的污染能量,甚至能感受到力量在飞速增长。

但此刻,力量提升带来的不再是愉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冷刺骨的重量。

他看着眼前这片无声哀嚎的土地,看着那一株株曾经是鲜活同胞的“秽殖之树”。

复仇?向谁复仇?那撕裂天空的污秽之光?那早已不知所踪的源头?

拯救?如何拯救?将这些与污染彻底融合、化为地域一部分的同胞恢复原状?连母亲那等存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吗?

或许,如那残念所言,彻底的毁灭,才是唯一的……慈悲?

荆青冥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漆黑的火焰悄然升腾,那是由极致毁灭意念凝聚的黑莲之力。

然而,就在他即将将火焰掷向最近的那株血肉之树时——

“咕咚……咕咚……”

远处,一株最为巨大、形态也最为狰狞可怖的血肉巨树顶端,那颗垂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无比的暗红色肉瘤,突然发出了强劲而有力的搏动声。表面密布的血管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

一股远比周围同类更加庞大、更加古老、也更加疯狂的意识,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缓缓地……朝着荆青冥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股庞大的意识并非通过声音传递,而是如同实质的精神海啸,蛮横地撞入荆青冥的脑海。它不是语言,而是最原始的情绪和意象的狂暴洪流:无尽的饥饿、被囚禁亿万年的怨毒、对一切鲜活生命的憎恨、以及一种扭曲到极致的……“认同感”?

【……同类……?……迟来的……养分……?】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裹挟着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试图钻透荆青冥的识海。他左眼的黑莲疯狂旋转,幽光大盛,自主撑开一层薄薄的精神屏障,将那最直接的意识冲击抵挡在外,但那股庞大的压力依旧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神魂震荡。

他能感觉到,这株最为巨大的“母树”,其核心禁锢着一个曾经无比强大的花仙意识,但如今已被污染彻底扭曲,变成了这片血肉地狱的节点,甚至可能是……看守者。

它误将荆青冥身上同源的花仙血脉气息,当成了某种“迟来的补品”或者“应该被同化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随着这古老意识的苏醒,整个死寂的“森林”仿佛被按下了启动开关。

“簌簌……簌簌……”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些原本静止的“血肉花树”开始蠕动,树干上扭曲的肢体无力地抽搐,空洞的眼眶齐齐转向荆青冥的方向。花瓣上的复眼聚焦,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从枝桠间垂落,蠢蠢欲动。

地面上,粘稠的血洼开始冒泡,一具具由腐烂植物和破碎骨肉勉强拼凑而成的“秽魔”缓缓爬出,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移动的污泥,散发出浓郁的恶臭和敌意。

荆青冥眼神一厉,瞬间从那股悲怆与震撼中挣脱出来。

生存的本能压过了感伤。在这里,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试图去“沟通”或“理解”。面对这种彻底疯狂的存在,唯有最直接的力量才是语言。

“想吃我?就看你这死而不僵的怪物,有没有这副好牙口!”

他心念一动,一直静静侍立身后的三具经过多次强化、烙印着无数玄奥纹路的枯木卫猛地踏前一步,眼中幽火炽燃。它们没有生命,不受精神污染影响,忠实地执行着荆青冥的意志,迎向从地面涌来的污秽魔物。

枯爪与腐肉碰撞,发出沉闷的撕裂声。枯木卫的力量源自被抽干的生机与荆青冥赋予的黑莲之力,对上这些纯粹污染构成的低等魔物,竟呈现出一种属性上的克制,往往一爪就能撕碎一大片,但魔物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而荆青冥自己,则直面那株巨大的母树和其挥来的、由无数纠缠藤蔓和尖锐骨刺构成的恐怖“枝条”。

他并未躲闪,而是径直前冲,右臂之上,妖艳的蚀灵花图腾瞬间亮起,迅速蔓延覆盖整条手臂,使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光泽,五指指尖变得尖锐漆黑。

“毒花索命·蚀骨之触!”

他低喝一声,竟不闪不避,一爪抓向那砸来的巨大“枝条”。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油脂,刺耳的腐蚀声响起。接触的瞬间,那充满污秽力量的枝条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萎,其蕴含的污染能量和微弱的生命力被荆青冥手臂上的蚀灵花图腾疯狂吞噬、转化!

那母树庞大的意识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感”和愤怒的咆哮。

【……窃取……亵渎……!】

更多更粗壮的枝条,如同群魔乱舞,从四面八方抽向荆青冥,同时,树干上那些扭曲的人形面孔竟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凝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精神冲击波,狠狠撞来!

物理与精神的双重攻击!

荆青冥身形如鬼魅,在密集的攻击缝隙中穿梭,左眼黑莲死死锁定所有攻击轨迹。蚀灵花之力不断吞噬着触及的枝条,但速度明显跟不上对方再生的速度。而那些精神冲击,虽被黑莲屏障挡下大半,依旧震得他气血翻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方的体量和能量储备远超想象,硬耗下去,先撑不住的必然是自己。

必须攻击核心!

他目光锁定那搏动得越来越剧烈的巨大肉瘤。那里无疑是这母树的核心能量源,也可能是那个扭曲意识的本体所在!

但想要突破这狂风暴雨般的拦截,接近肉瘤,谈何容易?

就在他心思电转之际,脑海中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决绝的催促:

“……共鸣……血脉……引导……它们……最后的……悲愿……”

悲愿?

荆青冥一怔,瞬间明悟。

是了,这些被转化为秽殖的花仙族人,它们的意识并非全部化为了疯狂的恶念。在那疯狂的表层之下,被永恒折磨的灵魂深处,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最初的意识碎片——对解脱的渴望,对造成这一切的污染源的憎恨!

而他的花仙血脉,尤其是经过变异的、能吸收污染的黑莲之力,或许能……引动这份深埋的悲愿?

风险极大!一个不慎,可能不是引动悲愿,而是被那庞大的集体疯狂彻底同化吞噬!

但眼下,别无他法!

荆青冥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非但没有全力防御,反而微微放开了左眼黑莲对那疯狂意识的精神屏障,让一丝丝对方那充满恶念的意念渗透进来。

同时,他全力运转体内变异的万花仙力,混合着黑莲的吞噬特性,通过血脉的共鸣,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整片“血肉森林”……发出了一道独特的、充满安抚与引导意味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更像是一首……招魂的序曲。

他在用自己的血脉和力量为引,尝试唤醒所有秽殖花仙灵魂最深处那一点未曾泯灭的“本我”!

“吼——!!”

母树的意识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怒吼,攻击变得更加疯狂,试图打断荆青冥这危险的举动。

然而,已经迟了。

仿佛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整个“森林”……沸腾了!

“嗡——”“嗡——”“嗡——”

一株株大小不一的血肉花树,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树干上那些扭曲的面孔,表情不再是统一的麻木与怨毒,而是开始浮现出剧烈的挣扎之色!痛苦、恐惧、迷茫、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醒的绝望!

【……痛……好痛……】

【……杀了我……】

【……诅咒……诅咒那光芒……】

【……家园……我们的花……】

【……解脱……】

无数细微的、破碎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意识碎片,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从疯狂的黑暗之海中挣扎浮现,虽然微弱,却汇聚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精神力量!

这些破碎的意识并未攻击荆青冥,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本能地朝着他涌来,并非恶意,而是……祈求!更是对那母树疯狂意识的……反抗!

它们被永恒禁锢的痛苦,化作了对“母树”这疯狂代表的憎恨!

“呃啊——!”

荆青冥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同时接收如此庞大而混乱的痛苦意念,即便有黑莲过滤,也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无数同胞临死前的惨嚎和亿万年的折磨景象在他脑中疯狂闪现。

但他死死咬着牙,左眼黑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甚至莲瓣的虚影在他周身隐隐浮现。他强行引导着这股庞大的、充满负面情绪却目标一致的“悲愿之力”,将其融入自身的黑莲之力中。

“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怨恨……我收到了!”

他抬起头,左眼幽光几乎化为实质,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借予我力量——斩断这枷锁,予尔等……解脱!”

话音落下,他双手猛然合十。

周身隐隐浮现的黑莲虚影骤然凝实、扩大!但这一次,那漆黑的莲瓣之上,竟缠绕上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血色闪电般的纹路——那是无数花仙残魂的悲愿与怨恨所化!

“寂灭黑莲·悲愿缠身!”

他猛地将合十的双手向前推出!

那朵缠绕着血丝的漆黑莲影骤然放大,旋转着,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无视了所有抽打而来的枝条,径直撞向那株巨大的母树核心——那颗疯狂搏动的肉瘤!

这一次,母树的攻击落在黑莲上,竟无法再轻易将其击散,那些血丝般的悲愿之力疯狂蔓延,如同最坚韧的诅咒,反而顺着攻击而来的枝条反向侵蚀母树的本体!

【不——!!!】

母树的意识发出了惊恐而暴怒的尖啸。它感受到了同源力量的背叛,感受到了那积攒了亿万年的怨恨反噬!

“轰!!!”

缠绕血丝的黑莲,最终狠狠地撞在了那颗巨大的肉瘤之上!

没有爆炸,而是极致的湮灭。

黑莲之力疯狂吞噬着肉瘤的能量,而那些血丝般的悲愿之力,则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刺入了肉瘤最深处那个扭曲疯狂的意识核心!

【……为……什么……同族……相残……】

肉瘤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最后的、不甘的意念波动,然后……

啪嚓!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脓包,肉瘤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炸出的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翻滚着的漆黑污秽,以及一声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直击灵魂的惨叫!

那株巨大的母树,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所有的蠕动瞬间停止,枝条无力地垂落,树干上那些面孔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整个“森林”的沸腾,也随着母树的崩溃而骤然平息。

那些刚刚还在挣扎的秽殖花树,重新变得死寂,但它们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疯狂与怨毒,而是变成了一种……彻底的、死寂的……安宁。

荆青冥半跪在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左眼的黑莲缓缓隐没,但眼角却留下一行细微的血痕。刚才那一刻,他几乎耗尽了心力,也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

他抬起头,看着那株彻底沉寂的母树残骸,以及周围无数重归“平静”的同胞躯壳,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毁灭,带来了安宁。

这,就是他所寻求的答案吗?

就在这时,那炸裂的肉瘤中心,污秽缓缓散开,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翠绿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悄然浮现。

那光芒中,蕴含着一丝让荆青冥血脉悸动的、无比亲切熟悉的……最本源的花仙气息!

那点翠绿的光芒,在这片被污秽与绝望浸透的天地间,微弱得如同幻觉。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如此纯粹,如此熟悉,如同沙漠旅人濒死时望见的绿洲,瞬间攫住了荆青冥全部的心神。

那是……未被污染的花仙本源之力!

尽管微弱如星火,却带着一种顽强的、跨越了万古时光的执念,坚韧地存在着。

母树残骸正在加速崩溃,巨大的形体失去核心力量支撑后,开始软化、溶解,化作更加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污黑泥浆,汩汩地融入下方的大地。那点翠绿光芒则缓缓飘起,仿佛有灵性一般,朝着荆青冥的方向飞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光芒触碰到他指尖的刹那,一股温暖、悲伤却又无比亲切的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身体,直达灵魂最深处。

没有痛苦,没有冲击,只有一种仿佛游子归家般的安宁与酸楚。

同时,脑海中,那个一直指引他的、属于母亲魂碎片的声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震颤,与这翠绿光芒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姐姐……是……璎珞姐姐的……印记……”

姐姐?璎珞?

荆青冥心神剧震。母亲还有姐妹存活?或者说……曾在此地留下了最后的印记?

不容他细想,那翠绿光芒蕴含的信息已然展开。不再是混乱的记忆碎片,而是一段相对清晰、却承载着无尽悲怆的……留言。

光芒中,浮现出一个虚影。她与荆青冥在记忆碎片中见过的花仙形貌相似,却更加憔悴,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显然并非实体,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残魂印记。她的容颜依稀能看出与荆青冥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充满了疲惫与深沉的哀伤,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

“后来者……无论你是谁……若你能感知到这缕‘净识’,证明你拥有纯净的花仙血脉,且未被此地‘大寂灭秽瘴’彻底同化……”她的声音直接响在荆青冥心海,温柔却虚弱。

“我是璎珞,初代‘护花人’璎璇的妹妹,亦是此地……最后的‘净识守墓人’。”

“姐姐璎璇……她是我们中最有天赋、也是最勇敢的。灾难降临初期,她试图深入‘天之裂痕’寻找源头,试图以自身为容器,容纳甚至净化那污秽之光……她相信万物相生相克,极致的污秽之中,或许能孕育出净化的种子……”

提到姐姐,璎珞的虚影剧烈波动了一下,充满痛苦。<\/think>“她失败了……或者说,她部分成功了,却也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她确实从裂痕深处带回了一点‘东西’……但那并非希望的种子,而是更深的绝望。她自身被严重污染,神智是清醒时疯狂……最终,在彻底失控前,她将自己封印在了族地圣山的核心,以期用最后的力量延缓最终的降临……”

璎珞的影像变得愈发黯淡,语速加快:“我们后来才明白,那污秽之光并非单纯的毁灭性能量……它是一种‘信息’,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疯狂的‘生命模因’!它并非要杀死我们,而是要……‘同化’我们,将我们、将整个世界,都转化为它们的一部分,纳入它们那无法理解的、庞大的生命系统之中!”

“我们的血脉,我们对生命能量的亲和与操纵,成为了这种‘模因污染’最完美的催化剂和显化载体!所以……所以我们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她痛苦地环视四周,尽管她的残影看不到现在,却仿佛能感知到这片地狱的景象。<\/think>“族人们……他们的意识并未完全消亡,而是被扭曲、打碎、融入了这片巨大的‘秽殖网络’,成为了维持这‘活地狱’运转的养料,永恒承受着痛苦,并不断转化出更多的污秽……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回天……”

“这株‘母树’,曾是我们的圣树,如今却是这片网络最大的节点之一,由一位长老被污染异化的意识主导。我的‘净识’只能勉强依附其侧,等待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落在了荆青冥身上,充满了最后的希冀与恳求:“后来者……毁灭……是的,毁灭是解脱。请结束这一切,终结同胞们的痛苦,摧毁这些秽殖节点……但这远远不够……”

“真正的恐怖,并非这些显化的污秽造物,而是那‘天之裂痕’本身,是那不断散发着疯狂‘模因’的源头!它还在缓慢地扩张,同化着一切……姐姐的封印……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找到她……找到圣山封印……在她彻底被同化、或者封印破碎之前……做出你的抉择……或许……或许她当年带回的‘东西’……是唯一的关键……”

“小心……‘它们’的意志……并未沉睡……只是在……等待……”

留言至此,璎珞的虚影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即将彻底消散。最后时刻,她似乎感知到了荆青冥体内那特殊的力量,那朵奇异黑莲的气息。

她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光芒,以及……一丝深切的担忧。

“……原来……如此……你走上了……和姐姐相似……却又不同的路……吸收……而非仅仅容纳……小心……力量的代价……平衡……”

话音未落,翠绿光芒彻底消散,化作点点光尘,融入了荆青冥的身体。

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本源力量流淌过荆青冥的四肢百骸,稍稍抚平了他方才消耗的心神与力量,左眼因过度催动而产生的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一段关于花仙一族最高治愈秘法——《灵雨甘霖咒》的完整传承,印入了他的脑海。

但这股力量带来的些许舒缓,根本无法冲散那流言所揭示的、令人窒息的真相带来的沉重与冰冷。

母亲璎璇……并非简单的牺牲者。她是先驱,是尝试对抗污染的勇士,却也可能……是带来了更深灾难的……无意中的帮凶?她带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璎珞姨母的语气如此复杂?

污染的本质,并非能量,而是……信息?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强制同化的“生命模因”?

花仙血脉,竟是这模因污染的最佳催化剂?

这解释了为何祖地会沦为这般景象,也让他对自己这身能够“吸收污染”的能力,产生了更深的忌惮与审视。他在吸收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能量,还是连同那疯狂的“模因信息”也一并纳入了己身?

“平衡……”璎珞姨母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

荆青冥缓缓握紧双拳,指尖冰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那依旧在缓缓溶解的母树残骸,看向周围死寂的、仿佛终于获得安宁的无数同胞秽殖。

毁灭,是慈悲,是第一步。

但正如璎珞所言,这远远不够。

真正的源头,那天之裂痕,母亲所在的圣山封印……才是关键。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暗红色的肉膜天穹,望向这片土地更深处。左眼深处,黑莲静静悬浮,莲心那一点微弱的白焰,似乎因为吸收了那缕“净识”的光芒,而显得稍稍明亮了一丝。

毁灭与净化,吞噬与共生……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与迷雾。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败与血腥的空气刺痛肺腑,却也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母亲当年带来了什么,无论这力量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这些永眠的同胞,为了父亲,也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转身,不再看那溶解的残骸,目光投向这片血肉森林的更深处。根据璎珞姨母留言中隐含的方位指引,以及血脉那微弱的感应,圣山封印的方向,就在那个方向。

该继续前进了。

就在他迈开脚步的瞬间,脚下那片被母树溶解后污黑泥浆浸透的大地,忽然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与他刚刚吸收的“净识”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冰冷、贪婪、狡诈的意念,如同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试图探向他的脚踝——

那是另一股隐藏得更深的污染意识,似乎被刚才剧烈的能量碰撞和“净识”的显现所吸引,悄然苏醒。

荆青冥脚步猛地一顿,左眼黑莲瞬间幽光闪烁。

荆青冥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

并非因为疲惫,而是源于左眼黑莲传来的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一种冰冷的、被某种极度污秽之物“舔舐”过的恶心感。那感觉转瞬即逝,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电,扫向脚下。

暗红近黑的泥浆依旧在缓缓蠕动,混合着母树溶解后残留的污秽,看起来并无异常。方才那丝试图探向他脚踝的阴冷意念,也如同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荆青冥确信那不是幻觉。长期与污染打交道,与死亡共舞,他的灵觉早已磨练得远超常人。有什么东西,就藏在这片污浊的泥沼之下,隐藏得极深,并且……拥有着极高的智慧,懂得隐匿和偷袭。

是另一株类似的“母树”?还是某种更诡异、更擅长潜伏的污染造物?璎珞姨母最后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它们’的意志,并未沉睡,只是在等待。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另一株枯木。左眼瞳孔中的黑莲缓缓旋转,幽光内敛,将感知提升到极致,细细地扫描着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丝能量的流动。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压抑。方才那场大战的余波似乎彻底平息,那些重归死寂的秽殖花树如同沉默的墓碑。滴答的粘液声和微弱搏动声构成了永恒的背景音,反而衬托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时间一点点流逝。

隐藏的猎手似乎拥有惊人的耐心。

荆青冥眉头微蹙。对方比他想象的更能隐忍。但他耗不起,必须尽快前往圣山封印。不能将背后留给这样一个诡异的存在。

心念电转,他做出了一个看似冒险的决定。

他故意显露出一丝疲态,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呼吸也刻意加重了几分,仿佛刚才击溃母树消耗过大,尚未完全恢复。他收敛了大部分护身的气息,只留下最基本的防御,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再次抬起脚,作势要向前迈步。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看似完美的攻击时机。

就在他脚步将落未落,重心转换的那一刹那——

“咻!”

一道极细极快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数丈外的泥沼中暴射而出!

那不是藤蔓,也不是肢体,而更像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纯粹的阴影!它无声无息,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甚至没有引起任何风声,目标直指荆青冥的太阳穴!其上蕴含的阴冷恶念,比之前母树的疯狂更加集中,更加歹毒,带着一种直接湮灭灵魂的寒意!

然而,荆青冥仿佛背后长眼。

在那阴影暴起的同一瞬间,他原本向前迈步的动作硬生生止住,身体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骤然扭曲侧闪!

“嗤啦!”

阴影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带起的阴冷气流割断了几根发丝。那几根发丝瞬间变得灰白、脆弱,然后化为飞灰。

一击落空,阴影毫不停滞,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诡异地一折,再次闪电般刺向荆青冥的心口!

但荆青冥已经赢得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他不再躲闪,左眼之中黑莲幽光大盛!

“缚!”

他低喝一声,并未直接攻击那阴影,而是单手掐诀,猛地向下方泥沼一按!

霎时间,以他手掌为中心,一道道漆黑的、带着妖异吸力的莲花虚影纹路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方圆十丈的地面!

黑莲领域·微缩显化!

虽然无法展开完整的领域,但在小范围内模拟其特性,短暂制造出一片受他掌控的“泥沼”,却能做到!

那蔓延的莲纹如同活物,疯狂汲取着泥沼中的污秽之力,更是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

那暴射的阴影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速度骤然减缓了大半!它的本体也在这迟滞的瞬间显露出来——那并非实体,而是一道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最精纯的恶念和阴影能量构成的……触须?!

触须的末端,连接着下方泥沼的深处。

“找到你了!”

荆青冥眼中寒芒爆闪,另一只手早已蓄势待发!蚀灵花的力量缠绕五指,紫黑色的毒光吞吐不定,对准那阴影触须显露出的源头方位,隔空狠狠一抓!

“毒花索命·蚀心穿魂!”

一道凝练的紫黑色流光,如同毒蛇出洞,无视了空间的阻碍,瞬间没入泥沼之下!

“唧——!!!”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非人非兽的惨嘶,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

泥沼剧烈翻腾,如同沸腾一般!

那道被迟滞的阴影触须疯狂扭动,想要缩回,但荆青冥岂会给它机会?

“想走?”

他冷哼一声,那按在地上的手掌五指猛地收拢!

地面上的黑莲纹路骤然收缩,强大的吸力和束缚力倍增,死死锁住了那道触须,甚至开始反向抽取其上的阴影能量!

同时,蚀心穿魂的力量已经在泥沼之下爆发开来。

剧烈的翻腾持续了数息,那尖锐的惨嘶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那道阴影触须如同失去了支撑,猛地一软,然后迅速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泥沼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那一片区域的颜色变得更深,仿佛所有的污秽都被净化……或者说,被吞噬一空。

荆青冥缓缓站直身体,脸色依旧冰冷,左眼黑莲缓缓停止旋转,隐没下去。

他感知到,地下的那个诡异存在,已经被刚才那一击重创,甚至可能直接湮灭了。那东西的力量属性极其诡异,偏向灵魂阴影层面,若非他早有警惕,又以黑莲领域微缩版克制其行动,恐怕真要着了道。

“阴影与恶念的聚合体?还是某种擅长精神攻击的污染生物?”荆青冥默默思索。这片祖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莫测。除了显眼的秽殖花树,还有各种诡异的潜伏者。

璎珞姨母说的没错,“它们”的意志,从未离开,只是在黑暗中窥伺,等待时机。

必须更加小心。

他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辨明方向后,身影一闪,迅速朝着圣山封印所在的方向掠去。速度极快,却更加警惕,感知全力放开,注意着周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

就在他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那片被他以黑莲之力净化过的泥沼,忽然又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丝比之前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如同蠕虫般,缓缓地从极深极深的地下渗出。

那阴影扭曲着,凝聚成一个非常模糊、不断变幻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一个身披残破长袍、身形佝偻的人形。它没有五官,面部的位置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黑暗。

它“望”着荆青冥消失的方向,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无数碎玻璃摩擦般的低语:

“……吞噬……同源……却迥异……有趣的……变数……”

“……必须……报告……祭司大人……”

“……计划……不容……干扰……”

阴影低语了一阵,缓缓沉入泥沼之下,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这片死寂的、由同胞尸骸化成的血肉森林,依旧在无声地搏动,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或者……最终审判的来临。

而此刻的荆青冥,正不断深入这片绝望之地,距离那一切的源头,那座封印着他母亲的圣山,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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