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那只散发着幽幽蓝绿光芒的脚踝，在几十位热情似火的大妈手中，伴随着《灯火里的中国》的悠扬旋律，划出一道道堪称行为艺术的弧线。这画面过于震撼，以至于周默五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杵成了五尊落满灰尘的雕像。
“咱们……是不是该溜了？”林柚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压得极低，眼睛还死死盯着那被当成顶级荧光棒挥舞的蜂巢间谍，“趁大妈们还没发现这里还有几个‘同款发光体’。”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众人。他们身上沾的蓝藻粘液虽然没秦瞳脚踝那块那么浓，但在近距离光线下仔细看，皮肤和衣服上残留的淡淡蓝绿荧光依旧存在，还伴随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臊怪味。
“对！快撤！”周默一个激灵，顾不上欣赏这百年难遇的奇景，猫着腰就往广场外围的居民楼阴影里钻。陈正殿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还在粉色人潮中“发光发热”的秦瞳，最终选择转身跟上——他现在冲上去，大概率会被大妈们当成抢道具的同伙一并拿下。
五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借着老居民区错综复杂的小巷掩护，一路狂奔，直到彻底听不见广场舞的喧嚣，才敢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僻静角落停下来喘气。
“呼……呼……我滴个乖乖……”老K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那小子……那小子起码得被大妈们盘出祖宗十八代来！解气！真他娘的解气！”
陈小乐小心翼翼地把金元宝的笼子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破木箱上，心疼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仓鼠：“元宝啊元宝，委屈你了，回去给你洗十遍澡，开最贵的进口浴沙！”金元宝蔫蔫地趴在笼子里，一身被染得蓝绿相间的毛，让它看起来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
“解气是解气，”周默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残留的蓝藻粘液，感觉更腻了，“但麻烦更大。秦瞳被抓现行，蜂巢肯定知道我们在地下搞事了，而且知道金元宝是关键。疗养院那边也打草惊蛇了。我们现在是两头堵。”
“地下……”林柚忽然开口，眼睛亮了起来，她看向老K，“K叔，你之前刮下来的那些蓝藻粘液，还在吗？”
“在啊！”老K从他那百宝囊似的工具包里掏出那个小不锈钢罐，晃了晃，里面的粘稠蓝液发出咕嘟声，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着光，“这可是好东西！纯天然生物灯油！”
“不只是灯油！”林柚语气带着一丝激动，“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在泄洪道里，那些蓝液是从管道顶壁的裂缝渗出来的！这东西能附着在管道内壁生长！而且，它发光！”
周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跳猛地加速：“你是说……这些附着在管道内壁的发光藻类，就像……就像给整个地下管网系统画了一张发光的‘地图’？！”
“没错！”林柚用力点头，“如果这些蓝藻是疗养院或者蜂巢搞出来的，它们生长蔓延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秘密通道或者关键节点！只要能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些平时不显眼的藻类‘亮起来’……我们就能看清他们在地下到底挖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看清敌人地下迷宫的地图，这诱惑力太大了！
“让它们亮起来？”老K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在周围堆放的废弃建材上扫过，最终落在一块废弃的、布满锈迹的薄铁皮上，“这玩意儿……得刺激它们吧？光刺激？声波刺激？还是……”
“声波！”陈正突然插话，他想起刚才广场上的情形，“刚才那首《灯火里的中国》放得震天响，秦瞳脚上那玩意儿是不是亮得更刺眼了？音乐……也是声波！”
“有道理！”老K一拍大腿，“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立刻动手，把那块薄铁皮卷成一个简陋的喇叭状，然后用工具在边缘敲敲打打，做成一个极其粗糙的共振腔。他又从包里翻出一根小铁棍和一个生锈的扳手。“来，小林，拿好这个‘接收器’！”他把那个装着蓝藻粘液的小罐塞给林柚，“凑近点听！”
老K深吸一口气，抡起扳手，对着小铁棍的一端，用铁皮喇叭口对准林柚手里的罐子，猛地敲了下去！
铛——！！！
一声尖锐刺耳、带着强烈金属颤音的巨响，如同破锣被砸烂，瞬间在寂静的小巷里炸开！声音通过铁皮喇叭的聚拢和放大，形成一股强烈的定向声波，狠狠冲击向林柚手中的小罐！
罐子里原本只是缓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蓝藻粘液，在声波冲击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无数微小的蓝绿色光点骤然爆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整个小罐子瞬间变成了一颗璀璨的、散发着幽幽蓝绿光芒的小型星球！光芒透过罐壁，甚至照亮了林柚惊讶的脸庞！
“我靠！真行！”陈小乐惊呼。
“有效！但是……太粗暴了！范围太小！”周默看着那光芒四射的小罐子，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需要的是看清整个管道系统！这动静也太大了，一敲全城都知道了。”
“要范围大……要隐蔽……”老K眼珠滴溜溜乱转，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隐约还能听到一丝余音的方向——广场舞大妈们的主场。“有了！”他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坏笑，“咱们借点‘东风’！”
半个小时后。
距离绿洲疗养院外围排水系统一个相对隐蔽的检修井口附近。
周默、林柚、陈小乐三人，换上了一身皱巴巴、明显不合身的深蓝色连体工装，工装胸口还别着个歪歪扭扭、像是刚从打印机里抠出来的“市政管道维护”塑封证件。老K则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破旧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盖着帆布的方形工具箱——里面装着他那台简陋的无人机，以及经过紧急改装的“声波接收放大装置”，核心部件是从一台废旧广场舞音响上拆下来的低音炮喇叭单元和功放板。
陈正没换衣服，但把警服外套脱了，只穿着里面的深色执勤衬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板，板子上夹着几张画满了鬼画符的“施工图纸”，眉头紧锁，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
“都记好了啊，”周默压低声音，最后一次交代，“咱们是市里新成立的‘城市地下管网美学评估小组’，简称……简称‘管美组’！任务是对本市具有历史价值或独特景观潜力的排水管道进行艺术性评估！我是组长周默，负责解说。林柚是记录员。小乐是……呃……生物环境观察员。K叔是技术顾问。陈警官是……是安全监督员！”他看了一眼陈正，“陈警官，您这气质，说安全监督绝对没人怀疑！”
陈正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严肃：“少废话，目标检修井就在前面。周围有疗养院的保安巡逻，动作自然点，别露怯。”
“放心！”老K拍了拍工具箱，“‘东风’马上就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疗养院围墙外的社区公园方向，准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富有节奏感的广场舞神曲前奏！这一次，是《最炫民族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动感十足的音乐如同潮水般涌来，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就是现在！”老K低吼一声，猛地掀开工具箱的帆布盖子。里面，那台被他用胶带、电线粗暴改造过的无人机已经启动，机腹下方，一个用废旧低音炮喇叭单元改装的、足有半个篮球大的“声波定向发射器”正嗡嗡作响，喇叭口对准了下方敞开的检修井口！
老K的手指在遥控器上猛地一推！无人机发出吃力的嗡鸣，晃晃悠悠地悬停在井口正上方。
“开炮！”老K对着自己改装的一个大号按钮狠狠拍了下去！
呜——嗡——！！！
一股肉眼看不见、但蕴含着强大能量的低频声波，如同无形的重锤，被那个巨大的喇叭口聚拢、定向，狠狠地轰入了深不见底的检修井中！这声波频率被老K调校过，完美地嵌入了《最炫民族风》那强劲的鼓点节奏里，借着广场舞音响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
声波沿着潮湿、曲折的管道系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急速扩散开去！
起初，井下毫无动静，只有污浊的空气和隐约的水流声。
几秒钟后。
一点微弱的蓝绿色光芒，在井口下方深处的管道壁上悄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第一颗星。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光芒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沿着管道内壁疯狂蔓延！附着在管道壁上的蓝藻群落，在特定频率声波的强力刺激下，生物发光机制被彻底激活！蓝绿色的光芒由弱变强，由点成线，由线成面！
短短十几秒！
一个令人窒息的、梦幻般的景象在周默他们眼前展开！
从检修井口向下望去，下方纵横交错的巨大排水管道内壁，此刻完全被点亮了！无数蓝绿色的光带蜿蜒流淌，勾勒出管道复杂而庞大的轮廓。光芒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如同活物的脉络，有的地方光芒炽盛，如同奔腾的发光河流；有的地方光芒稀疏，如涓涓细流；还有一些节点处，光芒汇聚成璀璨的光团，如同地下深处的蓝绿色星辰！
整个地下管网，在发光蓝藻的映照下，变成了一场正在上演的、无声而壮丽的“极光秀”！蓝绿色的光波在潮湿的管壁上流动、变幻，光影交织，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冰冷而诡异的非人感。这景象，既像科幻电影里的外星基地通道，又像某种巨兽体内发光的血管网络。
“我的天……”林柚举着脖子上挂着的（伪装成记录仪的）老式dV，镜头都忘了对准，完全被眼前的奇景震撼了。
“太……太漂亮了……”陈小乐张大了嘴，他怀里的金元宝似乎也被这光芒吸引，扒着笼子栏杆，小鼻子一抽一抽。
就连一向沉稳的陈正，看着井下那流淌的蓝绿光河，眼神中也充满了震惊。
“快！快录下来！重点拍那些发光特别亮、特别密集的节点和岔道！”周默最先反应过来，强压住内心的震撼，赶紧提醒林柚。他则掏出手机（调到飞行模式），也对着井口下方疯狂拍照。这些发光的脉络，就是疗养院地下秘密的直观地图！
“什么人？！在干什么？！”
一声严厉的呵斥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个穿着疗养院保安制服的男人，打着手电筒，一脸警惕地快步朝他们走来。显然，虽然声波被音乐掩盖，但几个穿着“市政”工装的人深更半夜围在检修井口探头探脑，本身就够可疑的。
周默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热情、甚至带着点夸张艺术气息的笑容，他转过身，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腔调大声说道：
“两位同志！快！快来看啊！奇迹！这是城市地下艺术的奇迹啊！”
他这一嗓子，不仅把两个保安喊懵了，连陈正、林柚他们都差点没绷住。
周默完全进入角色，他指着井下那流淌的蓝绿光河，语气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我们‘管美组’在例行巡查本市地下管网艺术潜力时，意外在此处发现了极其罕见的地下‘生物荧光景观’！请看！这蜿蜒流淌的光带！这变幻莫测的色彩！这如同极光般壮丽的视觉效果！”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这绝对是本市、乃至全国都罕见的、由特殊微生物自然形成的、活着的‘地下极光’！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和生态研究意义！我们正在做初步的记录和评估！”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给林柚和陈小乐使眼色。林柚赶紧装模作样地在文件夹上“认真”记录，陈小乐则蹲下来，煞有介事地观察井口边缘，嘴里还念念有词：“嗯…湿度适宜…微生物群落活跃度极高…罕见…罕见…”
老K则抱着他的工具箱，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嗯，声波刺激下的生物发光效应，频率响应曲线很完美，极具科研价值。”他故意把“声波刺激”几个字说得很含糊。
两个保安被周默这一通“艺术轰炸”给整不会了，狐疑地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井下那流淌的蓝绿光芒确实诡异又美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再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狂热、自称“管美组组长”的家伙，还有旁边那个拿着图纸皱眉的“安全监督员”（陈正适时地冷哼了一声，把文件夹板拍得啪啪响），以及那个煞有介事观察的“生物研究员”……
“什……什么管美组？没听说过！”一个保安底气不足地嘟囔。
“新成立的！跨学科重点项目！”周默一脸严肃，“同志，这可是重大发现！需要安静记录！请你们暂时退后，不要干扰我们的‘艺术评估’！稍后我们会向有关部门正式报备！”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被这阵势唬住了。主要是井下那景象实在不似人力可为。他们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驱赶，只是退开几步，警惕地盯着，同时拿出对讲机似乎准备汇报。
周默背对着保安，悄悄对老K做了个手势。老K会意，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一拨。
井下，那被声波强力激发的蓝绿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地、有层次地黯淡了下去。老K降低了声波强度，让蓝藻恢复到自然发光的柔和状态，不再那么惊世骇俗。
光芒的消退，让保安们眼中的惊疑更重了。
周默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仪式，满意地点点头，对林柚说：“记录员，收工！初步影像和生态数据采集完毕！通知上级，此处‘地下极光’景观等级暂定为A级！具有重大开发潜力！”
他转过身，对两个保安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笑容：“感谢配合！我们‘管美组’会尽快提交正式报告！再见！”说完，他昂首挺胸，迈着极其“官方”的步伐，带着他的“团队”，在保安们狐疑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实则心跳如鼓）地离开了现场。
直到拐进另一条小巷，确认身后没人追来，五人才猛地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都湿透了。
“我的妈呀……‘管美组’……‘地下极光’……老周，你这瞎话编得……”陈小乐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周默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脸上却露出兴奋的笑容：“管他呢！地图！我们拿到最关键的地下管网地图了！”他看向林柚手里的dV和老K手机上同步录制的无人机画面。
那些被蓝绿光芒清晰勾勒出的管道走向，那些光芒异常汇聚的关键节点……如同密码被破译，疗养院深藏地下的秘密网络，第一次在他们眼前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获得关键情报的喜悦中时，林柚盯着dV屏幕上回放的画面，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等等……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
她指着画面中几处位于管网边缘、光芒异常微弱甚至完全没有蓝藻覆盖的管道区域：“这些地方……为什么没有光？是藻类没覆盖到？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陈正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迅速接起：“喂？是我……什么？……在哪儿？……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陈正看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刀：“秦瞳跑了。”
“跑了？”老K一愣，“那群大妈没看住？”
“不是大妈，”陈正的声音带着寒意，“是有人接应。一辆没挂牌的黑色商务车，直接冲散了广场舞人群，把秦瞳抢走了。手法非常专业。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现场还发现了一个被打晕的疗养院保安。他身上的门禁卡不见了。”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秦瞳脱困，还拿到了疗养院的通行权限？他们刚刚窥探到的地下迷宫地图，敌人似乎也获得了钥匙……甚至，可能比他们更熟悉里面的陷阱。
井下那几处没有蓝藻光芒的黑暗区域，在林柚的提醒下，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地图上未知的、择人而噬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