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达城区的枪声依旧激烈,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交响乐,从楼下阵阵传来,伴随着爆炸的闷响、墙体被撞击的震动以及隐约可闻的怒吼与嘶嚎。这喧嚣的背景音,反而将三楼顶楼空间衬托得愈发诡异和死寂。
然而,这片死寂之中,却酝酿着比楼下任何一处战场都更加冰冷、更加个人化的杀意。
那把本该不断响起、精准点名死亡的狙击步枪,已经沉默得太久了……
顶楼观察哨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被硝烟和雪花模糊的微弱天光。陈大发娇小的身躯,被加塔尔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掐着脖子,抵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她的双脚几乎离地,因为缺氧,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蛋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绀紫色,额角青筋微微凸起。
然而,与这濒临窒息的痛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不再有平日里刻意伪装出的怯懦或烦躁,也不再是狙击时全神贯注的冷静。此刻,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簇幽暗的鬼火在燃烧,闪烁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病态的、带着疯狂笑意的光芒。她看着加塔尔那张因为兴奋和嗜血而扭曲的脸,非但没有恐惧,嘴角反而艰难地扯开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与极度嘲讽的笑容。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因为颈部被压迫而变得嘶哑、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之所以……那么想吃掉我……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不放的理由……”
加塔尔脸上的狂笑微微一滞,掐着她脖子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分,仿佛想将她那令人不安的话语也一并掐断。他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躁动。“哦?你知道原因?告诉我啊,小美人鱼……在你断气之前!”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迫不及待。
陈大发根本无视那几乎要捏碎她喉骨的巨力,以及肺部因为缺氧而产生的灼痛。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扩大,那笑容美丽依旧,却如同淬了剧毒的曼陀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因为……”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那簇鬼火燃烧得愈发炽烈,“我们……是一样的人啊……你在我的身上……闻到了吗?那至深至浓的……洗刷不掉的……血腥味……哈哈……”她竟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破碎,却充满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认同感,“很香吧?……是不是……让你兴奋得不能自已?……很喜欢吧?”
加塔尔愣住了。他掐着陈大发脖子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娇小的东方女孩,应该是一个需要被男人和同伴保护(或者被轻易摧毁)的猎物,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物件。但此刻,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恐惧和哀求,而是一种比他更加深沉、更加纯粹、仿佛源自地狱深处的狠戾与嗜血!那是一种同类的气息,但却是更加危险、更加古老的那一种!
“我为什么……要怕你?”陈大发继续说着,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我不是怕你……我是和你一样……想吃了你啊……蠢货……”她的笑容变得狰狞,“我怕的是……在人群之中……我控制不了我自己……那想要撕碎你、品尝你的……表情和行为啊……哈哈……”
这彻底颠倒的、将猎人与猎物角色瞬间反转的宣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点燃了加塔尔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关于耻辱和失败的引信!
“找死!!”加塔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所有的戏谑和玩弄瞬间被最原始的杀意取代!他空闲的左手猛地抽出腰侧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带有锯齿的军用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朝着陈大发的胸口捅去!他要立刻结果这个胆敢羞辱他、并且勾起了他最不堪回忆的女人!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及体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
陈大发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她的右手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刃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匕首(一直隐藏在她的作战服袖套或某个不易察觉的位置)!手腕一抖,匕首如同拥有生命般划出一道诡异而精准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切在了加塔尔刺来的匕首的刀脊之上!
一股巧劲传来,加塔尔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势在必得的一刺竟然被硬生生荡开!他手中的匕首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深深地钉入了旁边一张落满灰尘的木制桌面上,刀柄还在微微颤抖!
加塔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怎么可能?!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对时机的把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士兵,甚至不是一个精锐狙击手应该拥有的能力!这分明是……最顶尖的近身格斗专家,或者说……职业杀手的技艺!
陈大发趁着加塔尔这一瞬间的震惊和手臂的酸麻,被掐住的脖子猛地一扭,同时膝盖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地顶向加塔尔的下阴!动作狠辣刁钻,完全没有丝毫留手!
加塔尔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海豹队员,生死之间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掐着陈大发脖子的手,同时腰腹猛地向后收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击!但他也因此失去了对陈大发的绝对控制,身体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半步。
陈大发如同脱离了束缚的幽灵,轻盈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充满硝烟味的空气。她脖颈上那深紫色的指痕清晰可见,但她看向加塔尔的眼神,却充满了狩猎者的兴奋和残忍。
“你……不记得见过我了……”陈大发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动作充满了挑衅与一种病态的美感,“但我……记得见过你。”
加塔尔死死地盯着她,大脑疯狂地运转,搜索着记忆中所有可能与这张脸、这种身手对应的信息。一种模糊而强烈的熟悉感,伴随着巨大的耻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酝酿。
掐着她脖子的欲望再次升起,但这一次,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杂质的杀意!
“当年……”陈大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在刮擦着加塔尔灵魂中最不愿触及的伤疤,“我刺杀那个……东南亚某大国的总统的时候……”她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令人胆寒,“你们团队……作为他政变的保镖……却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失职了……听说回去后,被罚得很惨吧?……哈哈……”
加塔尔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那段被他视为职业生涯最大污点、刻骨铭心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那个在他们层层保护下,依旧如同鬼魅般潜入,成功刺杀目标,并且在他们眼皮底下潇洒离去的……那个代号“大发”的顶尖杀手!那个让他们整个小队蒙羞,被内部调查,几乎断送前程的……噩梦!
“是……你?!”加塔尔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颤抖起来,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神中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是你!!那个该死的‘大发’!!”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娇小的东方女孩,就会产生那种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欲望和毁灭的冲动!那不是简单的吸引,那是刻在dNA里的仇恨和屈辱在咆哮!阿美莉卡动用国家机器对他进行了长达数年的全球追杀,他们小队更是将“大发”的一切习惯、手法、可能伪装的身份都研究得透彻无比,几乎成了他们的心魔!然而,那个“大发”却如同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场大瘟疫爆发,世界秩序崩塌,他所在的原小队在初期混乱中几乎团灭,他才被编入亚瑟的小队,那场无休止的追杀任务也因此不了了之。
难怪……难怪自己看到她就会失控!难怪自己在她身上能嗅到那种同类的、却又更加危险的血腥气!原来,她就是那个自己发誓要将其碎尸万段的仇人!那个让他和同伴们承受了无数嘲笑和惩罚的罪魁祸首!而她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这简直是命运最恶毒的玩笑!
“很好!原来是你!!”加塔尔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所有的理智都被滔天的仇恨所淹没,“今天,新仇旧恨,我们就一笔一笔,算个清楚!我要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拆下来!!”他猛地向前扑去,不再有任何保留,拿出了在无数血腥近身战中锤炼出的全部杀人技巧!
而陈大发——或者说,曾经的东南亚第一杀手“大发”——脸上那病态而嗜血的笑容也彻底绽放。她内里那个属于顶级杀手的、冷酷而残忍的灵魂,在这一刻完全苏醒,压制了这具女性身体带来的所有外在表象。她矮身、滑步,动作如同鬼魅,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寒光,迎向了状若疯魔的加塔尔!
楼下,枪声正酣,战火连天。
楼上,一场更加残酷、更加原始、更加血腥的冷兵器搏杀,在寂静与喧嚣的诡异交织中,无声却激烈地展开!
加塔尔的力量占据绝对优势,每一次拳脚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足以开碑裂石。他的攻击大开大合,充满了军用单兵格斗术的狠辣与直接,如同狂暴的犀牛,试图用绝对的力量将陈大发碾碎。他一把抓起旁边一根断裂的桌腿,如同挥舞巨棒般砸向陈大发的头颅!
陈大发却不与他硬拼。她的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软蛇,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加塔尔的致命攻击。她的匕首如同马来西亚雨林中最毒的黑环蛇,攻击角度刁钻诡异,专挑加塔尔防护薄弱的手腕、肘关节、膝盖窝、颈动脉下手!她的速度更快,柔韧性更好,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嗤!”匕首划过加塔尔的手臂,尽管有作战服阻挡,依旧留下了一道血痕!
“砰!”加塔尔的重拳擦着陈大发的耳畔掠过,狠狠地砸在墙壁上,留下一个浅坑!
陈大发如同附骨之疽,贴身近战,利用加塔尔体型庞大、转身稍慢的弱点,不断在他身上添加着细小的伤口。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解剖手术。
加塔尔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愤怒!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格斗技巧,在这个娇小的女人面前,竟然有种无处着力的憋屈感!她的战斗方式,完全超出了常规军事训练的范畴,那是一种为杀戮而生的、融合了多种流派精华的、极其高效的杀人术!
“你就只会像老鼠一样躲吗?!‘大发’!!”加塔尔怒吼着,一记凶猛的侧踢踹向陈大发的腰腹!
陈大发却不退反进,如同没有重量般贴着他的腿滑入他的怀中!手中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直刺他的咽喉!
加塔尔大惊,慌忙用手臂格挡!
“噗!”匕首穿透了他的小臂肌肉!剧痛传来!
但加塔尔也趁机用受伤的手臂死死夹住了陈大发持刀的手,另一只手则如同铁箍般勒向她的脖子!他要以伤换命!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如同两只争夺猎物的野兽,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面上翻滚、撞击!桌椅被撞翻,杂物四处飞溅!加塔尔凭借力量优势,再次将陈大发压在身下,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欲望!
“你完了!‘大发’!我要捏碎你的脖子!”他嘶吼着,受伤的手臂依旧死死锁着陈大发持刀的手,另一只手则再次扼向她的咽喉!
然而,就在这看似绝境的时刻,陈大发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她一直隐藏的左手,如同鬼魅般从腰后摸出了另一把更短、更细,却同样锋利的匕首——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作为顶尖杀手的保命手段!
加塔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右手和脖子上,完全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死角的致命一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漫长而又快捷的两分钟搏杀,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试探与伪装。
陈大发的左手,带着她全部的力量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精准无比地、深深地……刺入了加塔尔因为用力而暴露出来的、没有防弹衣防护的左侧脖颈之中!
“呃……”
加塔尔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勒住陈大发脖子的手失去了力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身下那个依旧带着残忍笑意的女人。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喷泉般从他被刺穿的颈动脉中汹涌喷射而出,浇湿了陈大发的防弹衣,溅满了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眼中的疯狂、仇恨、欲望……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终被一片死寂的灰白所取代。
陈大发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已经失去生命的沉重躯体,踉跄着站起身。她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粘稠的血液,看着加塔尔兀自圆睁的、充满不甘和惊骇的双眼,脸上那病态而嗜血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防弹衣,又看了看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很快便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所取代。
楼下的枪声,似乎没有被这一场以命相搏的打斗惊扰,依旧疯狂的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