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向机舱另一侧:「文森特怎么样了?」
「小腿骨折已经固定好了,但眼睛里还有些灰尘我们洗不干净。」一名队员担忧地汇报,「队长,deep 他……?」
「暂时稳定了。」队长简短地回答,目光仍停留在路栀身上。
「到底为什么让我们去抓一个东方女孩?」队员忍不住追问。
「我也不清楚,」队长紧皱眉头,「上面的任务下得很突兀,这不该是我们的活儿。」
「我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她……」那名队员挠了挠头。
「别想了,」队长打断他,声音低沉,「飞机落地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昏迷的路栀。这个看似纤细的东方女子不仅展现了他无法理解的医术,更在他坚如磐石的信念上敲出了一道裂痕。她救了他的队员,而他却要将她送往未知的命运。他欠她一条命,可身为军人,他别无选择。
「今天你们看到的,」队长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就烂在肚子里。」
队员们无声地点头,机舱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彼此的眼神,却在心底达成了某种默契——对这个神秘的东方女孩,他们怀着一种近乎愧疚的敬意。作为职业军人,他们习惯了执行命令,但此刻,良知正与职责激烈交锋。
飞机在气流中微微颠簸,路栀始终没有醒来。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至少他们不必直面她清醒的目光。
当舱门终于打开,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昏暗的机舱。几名地面人员迅速上前,动作粗暴地将路栀捆绑得如同粽子。Jin 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我们先回去写报告。」队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他的眼神在队员间快速扫过,那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警告——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八个小时的飞行,六小时的昏迷。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已经截然不同。队长最后望了一眼被带离的路栀,转身时,军靴在舷梯上踏出沉重的回响。
————
宿舍的铁门被猛地撞开,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名队员扶着门框大口喘气,眼底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队长!我想起来了!她是暗网上那个……那个被悬赏十亿美金的女孩!」
「见鬼!」队长正在写的任务报告被惊得划出长长一道墨痕。他烦躁地揉碎纸张,纸团精准地砸中队员的胸膛,「你不能轻点声?」
靠在床边的Jin缓缓坐直身子,手中的矿泉水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十亿……」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你确定是『深网』那个最高级别的悬赏?」
队员用力点头,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Jin 沉默了片刻,瓶身在他手中微微变形。「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清扫』事件……」他欲言又止。
队长用力捶了捶额头,仿佛要敲出某些被忽略的细节。
「是高层一直在找的……『超级大脑』?」他抬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恐怕就是他们要找的『钥匙』。」Jin 的声音干涩。
「可我听说那姑娘单枪匹马端掉了『狼牙地堡』。」队长烦躁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四溅,「如果真是她,我们的行动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狼牙改造体』的威名,你们谁没听说过?」
「如果……」Jin 的眼睛骤然亮起,像是捕捉到了关键线索,「如果她是故意被抓的呢?」
队长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眼,瞳孔微微放大。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喃喃道,随即猛地看向两人,「仔细回想,她醒来时,你们在她眼里看到过一丝恐惧吗?」
Jin 和队员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她不仅不怕,」队员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我甚至觉得……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是啊,她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队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释然与无奈——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最合理的解释。
「笃笃笃。」
三声克制的叩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门缝里探进一个留着硬朗短发的身影:「队长,deep 醒了!」
「文森特情况如何?」队长抬眉问道。
「眼睛冲洗干净了,腿伤得养一阵。」被称作「毛刺」的队员撇了撇嘴,「那帮人真够下作的,打不过就扬沙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阴招。」
「够了。」队长瞪了他一眼,「别忘了是我们先动的手,还不许人家还手了?」
毛刺悻悻地抓了抓头发,拖过椅子坐下,声音突然低沉:「自从他们随便找个借口把来桑德调走之后,什么货色都能对我们呼来喝去了。」他低声咒骂着。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年轻队员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队长,我们……能不能帮帮那个姑娘?」
香烟在烟灰缸里静静燃烧,灰白的烟灰无声断裂。队长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Jin 紧握的双拳,年轻队员期盼的眼神,毛刺脸上尚未消散的愤懑。
「自从来桑德被调离,」队长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新来的那帮人,确实没把我们当人看。」他拿起烟盒,又取出一支烟在指间转动,「这次任务,从始至终都透着古怪。」
Jin 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他们连完整的任务简报都没给。只说目标极度危险,但身份、背景一概不提。这不符合规程。」
「动用特种部队绑架一个小姑娘?」毛刺嗤笑一声,「简直荒唐。」
年轻队员压低嗓音:「如果我们……在适当的时候,给她行个方便呢?」
队长深吸一口气,未点燃的香烟在指间来回转动。
「听着,」他环视在场的每一张面孔,「我们仍然是军人,宣誓效忠的是国家,不是某个人的私兵。」
众人眼神一黯。
「但是,」队长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如果出现『任务意外』……比如交接时发生『不可控状况』,或者她『意外逃脱』……」他刻意在几个词上加重语气,「只要不违背我们的核心誓言,有些事情,我们可以视而不见。」
Jin 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明白了。确保她不被虐待,在转运过程中给她创造一点『机会』。」
「转运时间确定了吗?」队长问。
毛刺看了眼腕表:「三小时后。」
「前提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队长严肃地补充,「新来的那些人不是善茬,一旦被发现,我们都得完蛋。」
毛刺拍了拍胸脯:「放心,队长。咱们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本来就不是咱们该干的。」
「这件事,」队长站起身,目光如炬,「仅限于这个房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从未讨论过今天的内容。」
众人默契地点头,一种无声的共识在空气中凝结。这支曾被上级视为利刃的小队,在经历了一次违背本心的任务后,终于在他们坚守的底线和扭曲的命令之间,找到了一条狭窄却属于他们自己的路。
————
三小时后,停机坪的风带着寒意。队长带着全副武装的队员列队站定,金属装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Jin 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队长的臂甲,声音压得极低:「刚听到消息,那个人来了。」
「谁?」队长眉头微蹙。
「看那边。」Jin 用眼神示意跑道尽头。
一个高瘦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在跑道灯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随着距离拉近,那人不协调的步态越发明显——左腿迈动时带着机械特有的僵硬节奏,竟是一条精密的义肢。
金属脚掌踏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来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合成材料的面部几乎看不出表情。
「人是你们抓住的?」电子合成音刺耳地响起,缺乏人类的语气起伏。
队长不适地皱了皱眉,仍保持着军姿:「是的。」
「死了几个人?」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报告!重伤两人,无人死亡。」队长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报告腔调。
蝰蛇的眉毛微微挑起,这个细微的表情在他僵硬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他转向身旁随行人员:「走吧,去见见我的老朋友。」
直到那一行人走远,队长才缓缓掏了掏耳朵,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就是他组织的『清扫』?」
Jin 默默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带。夜色中,两人的眼神交汇,无声地交换着同样的忧虑。
————
临时囚禁室内,空气凝滞而冰冷。
惨白的顶灯是唯一光源,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墙壁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晕。路栀的双手被特质绳索反绑在身后,她静坐在房间中央唯一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绳索的纹理。
这是一个完美的隔离空间——信号完全隔绝,连最微弱的外部声响都无法渗透。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在四壁间回荡。
直到气密门发出低沉的液压声,缓缓滑开。脖颈上的铜钱突然发热。
「好久不见,07 号。」
那熟悉的电子合成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路栀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东西确实难杀。
她抬起眼,难得在清醒状态下打量这位「老熟人」。蝰蛇站在门口,高瘦的身形在灯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她的目光落在他不自然的站姿上,最终定格在那条金属义肢。
「什么时候的事?」她抬了抬下巴,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蝰蛇没有回答,只是拉过属下搬来的椅子坐下,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
「不重要。」
路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个问题:「好吧,那……为什么又抓我?你知道的,秦先生不缺钱。」
潜台词再清楚不过:那十亿美金的悬赏,他们可以陪他玩无数次。
蝰蛇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我并不想打扰二位的生活,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麻烦需要你来解决。」
「我拒绝。」
蝰蛇抬起右手,金属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直到这时,路栀才注意到他整条手臂都是精密的机械构造——原来他也是九死一生才捡回这条命。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凛。那件用「坍缩星髓」制成的半成品,防御等级竟高到如此地步。
金属敲击声在密闭空间里规律地回响,像倒计时的钟摆。路栀垂下眼帘,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摧毁「坍缩星髓」的决心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先别急着拒绝。」蝰蛇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帮我把剩余的『坍缩星髓』打造成我需要的东西,我就放你离开。」他的目光紧锁着路栀,「怎么样?」
路栀微微偏头,发丝从肩头滑落:「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蝰蛇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金属义肢与椅背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能活着。」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让我活着?」路栀的语调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眼神却锐利如刀。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蝰蛇双手一摊,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那我只能无休无止地继续寻找下一个适配体。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们东方人不是最善良吗?你忍心看到因为你的拒绝,让数以万计的人丢了性命?」
他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上,金属手掌与桌面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整个人猛地前倾,几乎要贴到路栀面前,死死盯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我研究过你们的道教,讲究什么因果。」他的电子音因激动而出现细微的失真,「他们有这样的结果,最大的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