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芷引动自身那缕寂灭真谛,小心翼翼渡向林越失控左眼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屏障外魔修们酝酿的邪法光芒,魁梧修士狰狞的冷笑,干瘦修士眼中跳动的贪婪绿火,以及那汹涌扑来的阴影能量……所有的一切,都在接触到那无形扩散的、更加浓郁的寂灭力场时,骤然迟缓、凝滞,仿佛被冻结在时间的琥珀中。
并非真正的冻结,而是其存在的“意义”正在被快速剥夺,走向终结的前奏。
然而,在屏障内部,却是一场无声的风暴。
云芷的寂灭真谛,源于巡阳剑意破而后立时的领悟,虽具终结之意,却内蕴一丝于毁灭中见证、于寂灭中守心的“真阳”本性。此刻,这股力量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灰色丝线,探入了林越左眼那一片狂暴、冰冷、欲要吞噬一切的寂灭深渊。
“轰——!”
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寂灭之力接触的瞬间,林越整个识海仿佛要炸开!
纯粹的、代表万物终末的漆黑本源,与那融合了坚守与见证的灰色真谛,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与交融!
“呃啊——!”
林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身体剧烈颤抖,左眼周围的黑色冰裂纹路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他大半张脸,甚至向着脖颈和躯干延伸。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同化,化为虚无;另一半则被那灰色的丝线牵引,在毁灭的狂潮中艰难地维持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那是云芷的剑心,是她不惜自身被反噬也要传递过来的——“信”与“守”。
混沌奇点在这两股极端力量的冲击下,旋转得近乎停滞,它所代表的“归无”与“混沌”,在纯粹的“寂灭”面前,似乎也显得有些苍白。识海中的昊天镜心印金光爆闪到了极致,纯阳正气如同沸水,试图灼烧驱散寒意,但这外来的力量反而像投入油锅的水滴,加剧了内部的混乱。
“守住本心!林越!”云芷的声音再次穿透狂暴的能量乱流,直抵他灵魂深处。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引导寂灭本源的反噬已经开始侵蚀她的经脉与神魂。那灰色的丝线在漆黑的狂潮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断裂。
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如磐石。
就在这极限的拉扯与痛苦中,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边缘,林越那被冰封的思维深处,一点灵光骤然闪现。
混沌……归无……
寂灭……终结……
它们……真的只是对立吗?
混沌是万物未生之始,亦是万法归墟之终。归无,是化有为无,亦是返璞归真。
寂灭,是存在的终点,是彻底的终结。但终结之后呢?是否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是混沌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若将混沌视作过程,寂灭便是终点之一。
若将寂灭视为状态,混沌便是承载这状态的背景!
“我……明白了……”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照亮了林越濒临冻结的识海。
他不再试图用混沌之力去对抗、去吞噬那寂灭本源,也不再仅仅依靠意志去强行压制。
他开始引导那近乎停滞的混沌奇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缓缓旋转起来。不再是吞噬,而是……包容!是演化!
他以混沌,去模拟那寂灭的“静”与“无”!
同时,他放弃了对抗左眼的本源,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感受那极致冰冷与黑暗中所蕴含的、关于“终结”的法则碎片。
混沌包容寂灭,寂灭归于混沌。
仿佛福至心灵,又仿佛被逼到绝境后的顿悟,那原本泾渭分明、激烈冲突的两种力量,在这一刻,找到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点!
“嗡——”
林越左眼那疯狂蔓延的漆黑纹路,骤然停止了扩张!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纯粹的终结之意依旧存在,但其核心深处,却隐隐浮现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
他周身那失控爆发的寂灭力场,开始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不再是散逸的毁灭,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收束,最终凝聚于他左眼之中,使得那只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更加危险,却也……更加稳定!
与此同时,他右臂上那黯淡破损的金霞混沌肢,仿佛受到了某种滋养与激发,那些狰狞的裂纹中,不再是霞光,而是流淌出如同混沌初开、鸿蒙未判时的灰蒙蒙气流,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归无”道韵在其中孕育。
他成功了!
在云芷以自身剑意与寂灭真谛为引的舍身相助下,在自身于生死关头的大彻大悟中,他初步完成了对寂灭本源的驯服,并找到了混沌与寂灭共存,甚至相互滋养的全新道路!
虽然这只是初步的融合,前路依旧漫漫,但至少,那致命的反噬,被遏制住了!
屏障之外。
那原本汹涌澎湃、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屏障连同里面两人一同湮灭的阴影能量,在那倒卷而回的寂灭力场扫过之后,竟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大片大片地无声消散。几名靠得最近的魔修,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连同法宝一起化为了虚无。
干瘦修士和魁梧修士脸色剧变,猛地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他控制住了寂灭本源?!这怎么可能!”干瘦修士的声音尖利变形。
魁梧修士看着屏障中缓缓站起,左眼漆黑如渊,右臂流淌混沌气流,气息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和谐与危险的林越,脸色难看至极。
“情况有变!结‘九幽蚀魂大阵’!不能给他喘息之机!”干瘦修士厉声喝道,手中黑色铃铛疯狂摇动,更加诡谲的音波如同无形利刺,混合着其余魔修凝聚的滔天魔气,化作九道狰狞的幽冥鬼首,咆哮着噬向屏障!
这一次的攻击,汇聚了剩余所有魔修的力量,威力远超之前!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元婴后期修士形神俱灭的合击,刚刚稳住伤势、初步融合力量的林越,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左眼,漆黑平静,倒映着那九道噬魂鬼首。
他没有动用右臂的混沌肢,也没有施展任何法术。
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在那九道鬼首即将撞上云芷布下的剑意屏障的瞬间——
林越左眼的漆黑瞳孔中,那微小的混沌漩涡轻轻一转。
一股无形的、蕴含着“终结”意志的波动,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绚烂的能量光华。
那九道凝聚了强大魔元与怨魂之力的幽冥鬼首,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刹那,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庞大的形体由内而外,迅速变得灰败、腐朽,最终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瓦解、飘散。
连同那诡谲的音波攻击,也一同湮灭在无形的寂灭场域之中。
轻描淡写,言出法随!
这便是初步掌控了寂灭本源后,所带来的恐怖权能!对低于其法则层次的能量攻击,近乎绝对的抹除!
全场死寂。
所有的魔修,包括那干瘦和魁梧两名首领,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呆滞。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林越缓缓抬起右手,那流淌着混沌气流的金霞混沌肢对准了惊骇欲绝的追兵们。虽然裂纹依旧,但其上蕴含的“归无”道韵,却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度。
他没有说话,但那股融合了混沌之莫测与寂灭之终结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宣告:
再进一步,——死!
干瘦修士与魁梧修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忌惮与退意。目标不仅没在反噬中毁灭,反而因祸得福,初步掌控了那恐怖的力量,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撤!”
干瘦修士当机立断,尖啸一声,周身阴影爆开,裹挟着剩余的手下,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连头都不敢回。
威胁,暂时解除。
林越身体晃了晃,那股强行提起来的气势迅速衰落,脸色更加苍白。初步融合力量消耗巨大,他的伤势依旧严重。
云芷连忙上前扶住他,看着他左眼那深邃的漆黑和右臂流淌的混沌气流,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担忧:“你……”
林越对她露出一个疲惫却带着一丝新生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坚定:
“我没事了……至少,暂时。”
他抬头望向流云墟的方向,左眼深处的混沌漩涡缓缓隐没,只余下那片令人心悸的平静漆黑。
“这条路,似乎……能走通了。”
危机暂解,新的力量格局初定,但未来的挑战,无疑将更加艰巨与波澜壮阔。